Year: 2015

26 Jan 2015

长距徒步101 | 行走与休息的技巧

每天的日程应该如何规划?如何行走?如何休息?

我觉得,除了补给的难题之外,以上这个问题应该是区分长距和短距徒步的最重要一点。长距徒步,在行走的每日规划上,可以说与短距有天壤之别。策划一个高效率的日程, 有助于减轻背包的重量,减少食物的消耗,提高每天的行走量,一石三鸟。

下面我们来看一个3天,一共30英里的中短距徒步的基本日程:

早上6:30起床,8:00出发。中午12:00吃午饭。下午5:30扎营,煮晚饭,“洗澡”,做记录,大约9:30睡觉。首先,计算一下他的“营地时间”:早上1.5小时,加上晚上4小时,一共是5.5小时。(有些人可能觉得这个时间长了;但其实我是往短了算的,据Long Distance Hiking一书作者在阿巴拉契亚栈道上的统计,一般人早上起床到出发之间的时间是2.5小时,而不是1.5小时)。 在这5.5个小时里,刚好是一天中蚊子最猖狂的时间(日出/日落前后一小时)。同时,在营地里,大多数人都会加衣服;而这些衣服,除了在营地里,他们平时走路完全是不穿的。羽绒服和棉裤就是好例子。总体来说,基本是浪费了一天最好的时光,喂了蚊子,饮食时间不合理,最后还有可能把熊招到营地。

Gossarmer Gear的设计师和老板Glen Van Peski总结了一下长距徒步者最高效和省力的日程:

假设咱们依然是6:30起床。但,这次咱们不煮早饭,而是简单地吃一点能即食的食物,然后马上开始行走,让身体取暖。然后,在上午10点之后,再坐下来吃一餐“早中餐”。一天中最长的休息时间,应该是下午3点左右(我非常同意这一点,下午3–4点往往是我一天中最累的时候)。这时候,太阳正暖,蚊子也没有出来造孽,而行走了7小时,你已经非常累了。这时候你应该坐下来休息,吃零食,煮晚饭(不要吃,或者不要吃完)。这也是你晾帐篷/洗衣服/洗袜子的最佳时间。等你把自己基本活血,然后再开始走,在傍晚5–8点的行走应当是一天中效率最高的(验证成功,完全同意)。在扎营之前吃完晚饭。等到9点之后再露营,这时候你完全可以dry camp, 也不用担心食物的气味引来熊(因为你根本没有在营地cook和吃饭),这时候蚊子基本没了,也不用担心帐篷进蚊子。这时候,趁你因走路的时候身子还是暖的,应该迅速地扎营,然后钻进睡袋里。这样,你一天行走的时间延长了3-4个小时,效率更高,而且省去了保暖衣裤的重量。

全文见:http://jeremymday.com/2012/04/22/how-to-go-lighter-by-glen-van-peski-of-gossamer-gear/

很多人看了会反驳第一条,也就是醒来后不要马上吃早饭这一条。醒来后30分钟内一定要进食,才能保证新陈代谢正常运作;所以一定要补充些速食(不一定是能量棒,因为大分子蛋白质不好消化). 但是因为你吃了早饭之后,马上就要行走,“大餐”其实是不利于这点的。一天的两次休息,一次应该是上午10点左右,一次应该是下午3点,承前启后,吃了东西之后还可以得到休息。个人实验过,效果非常明显,我的几个22英里/日的日子几乎都是按照这个日程行走的。让我感到非常意外的是,下午5点到晚上9点这段时间的状态往往非常好,甚至比早上的状态还要好。


有关休息,很多人喜欢坐在石头上或者树桩上。最佳的休息应当是坐在地上,并且尽量把脚抬高。同理,晚上睡在帐篷里,也尽量把包放在脚下面,把脚抬高过心脏。我们的腿是心脏的第二发动机,在停止运作的时候容易把血淤积在小腿,不利于血液循环。(如果你曾经见过有人的睡垫是torso length的,不要奇怪,他们的枕头是吹了气的platypus sack, 而他们的脚放在包或者多余的衣物上面,所以睡垫只要torso的长度就完全够用了)。

 

26 Jan 2015

长距徒步101 | 微妙的“时间窗口”

 

长距徒步是奇妙的。以美丽的太平洋山脊栈道为例–Pacific Crest Trail, 从墨西哥一路延伸到加拿大与美国的边境,全场2660英里(4200公里)。一条如此长的线路,它经过了全美国几乎所有的气候带,海拔从接近0一直到4000米不等,可谓是一条“all in one” trail. 走完了这条线路,基本上就看遍了美国所有可以看到的景色—沙漠,雪山,瀑布,草甸,湖泊,平原,森林,丘陵。

虽然PCT并不是全美最常的长距徒步线路(还有3200英里的巨无霸–大陆分水岭),也并不是最难的长距徒步线路(大陆分水岭和阿巴拉契亚的完成时间一般都比它要长一个月),但是它在气候方面可谓是十分十分tricky, 给人的挑战是巨大的!为什么?南加州的沙漠,紧接着就是High Sierra的三季雪山,到了加拿大附近还有Cascade Range雪山。出发得太早,High Sierra (西耶拉山脉)的雪还没有化,基本不能通过;出发得太晚,五月南加州的沙漠炽热灼人,而且十月之前若到不了美国-加拿大的边境,迎接你的将会是另一场暴风雪。

有朋友要问了—我带雪具不就成了,就当爬雪山总能通过了吧?那这样我4月出发,10月份总能走完吧?

雪季,对于长距徒步来说,是大忌中的大忌,要不惜余力地避免!走完了8次PCT的Scott Williamson曾经试图6次“yoyo”, 也就是在单季内往返两次完成PCT, 前5次失败全都是因为遇上了雪季,连他每日45英里的狂飙速度的体能也无法再挺进。对于其他比较正常的徒步者,避免雪季的原因有以下几点:

  • 你给自己制定好了补给的计划,而走雪地可能会极大地减慢你的速度,让你面临食物告急的危机;
  • 日复一日的行走,到达High Sierra时你已经走了700英里,无法承受背负更多的重量;
  • High Sierra的暴雪和Cascade Range的暴雪,哪怕你有工具,也很难pass几百英里的距离而不体力透支;
  • 总之,长距徒步是一项十分十分考验体力和耐力的运动。登山,咱冲刺一天就下来。长距徒步,需要天天冲刺,每一天都是战斗,每一天都要尽力完成计划。对于PCT的徒步者,他们的“时间窗口”是非常短的。

既然大家已经比较了解科罗拉多栈道了,我用下图来说明一下走这条线路的“时间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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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晕,我来细细说明上图的意思,其实很好懂:

  • 首先,咱们的起点是丹佛,重点是杜兰戈(486英里处),所以说,这条线路的大方向是向南,也就是SOBO;
  • 然后,路上有两处山脉是在每年夏季最晚融雪的–Tenmile Range 和 San Juan Mountains附近(两条蓝线表示).
  • 最后,每年7月底到8月中,是科罗拉多臭名昭著的“Mosoon Season”, 几乎每天都有准点的雷阵雨。

现在要考考大家,科罗拉多栈道徒步的最佳时间是什么时候?

首先,肯定不是冬天/春天/秋天三个季节,暴风雪可能性大,排除,只剩下了6,7,8三个月。

在第72英里处,就会遇到雪山。而雪山基本在6月20日左右就没雪了。按平均每天15英里的速度计算,差不多5天可以走到雪山。也就是说,起始时间不能早于6月15日。(这也是我的起始时间,预测得非常准确,因为在我之前就基本没人走了)。 然后,发现第二段雪山和第一之间有220英里的距离,而这在10天之内基本可以完成,因此,不能在这两个雪山之间的间隔走得太快,均速不能超过22迈/日。如果继续按照每日15英里计算,咱们可以在7月5日左右到达第二片雪山,此时那里的雪已经融化了。这时我们要小心了:到达第二片雪山的时候,我们离季风季已经非常接近了,一定要加速,争取在7月15日前走完剩下的路程!

实际情况是:我在6月21日到达第一片雪山,当时还有残雪,但有走CDT的前人踩坑开路(post-hole), 虽然残雪最深超过膝盖,但已经可以不用雪具通行了。我在7月8日左右到达第二片雪山,完全没有雪!但是季风季提早到来,后面超速完成了全程,最后几天几乎都是用20迈/日的速度在行走。

那么,最后总结,科罗拉多栈道的最佳行走时间应该是6月15日–7月15日之间。这就是科罗拉多栈道的“时间窗口”。(注意,科罗拉多每年的雪量,雪的分布都有变化,这跟上半年的天气有密切的联系:越热,雪化得越快,溪水越早枯竭;而5月依然有很大的暴风雪可能,所以徒步计划的时候,要提前2个月开始密切关注雪势,6.15–7.15这个时间段是根据今年的雪势推算出来的,每年都会有变化).


下面咱们来研究一条老大难的线路,也就是太平洋山脊(P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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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想说明的是“每年5月15日之前必须离开沙漠地带”,指的是南加的Mojave沙漠,而Mojave与高山是交错而行的,所以5月15日之前并不是要你赶到High Sierra, 而是要完成了High Sierra以南的沙漠部分。另,太平洋山脊栈道的均速应该是20英里/日,而不是15英里。

推算的过程,咱就不细说了,最后PCT算出来的最佳“时间窗口”应当是:5月10日至10月1日。 这个时间段并不能保证完全没雪;PCT的大多数徒步者都在High Sierra部分准备冰斧和microspikes,在Kennedy Meadows之后使用雪具,在结束了High Sierra之后,再把这些雪具“bounce”到华盛顿北部。但因为每年雪势分布不同,2012年曾经基本全程无雪。那年也是PCT有史以来完成人数最多的一年。其实每年开始走PCT的人数都是差不多的,主要是中途退出的人数不一样罢了。而大多数人退出的原因,都是因为遇到了暴风雪/积雪。

最后,我想提一下一个更加复杂和微妙的问题,那就是长距线路的行走方向。为什么大家都是从丹佛走到杜兰戈,而不是反之?为什么大多数人都是从加州走到华盛顿,而不是反之?其实任何一条线路,都有差不多10%的人,选择与大家相反的方向行走。普遍来说,反向行走的难度更大,因为几乎刚开始栈道,就要面临雪山。

对于科罗拉多栈道,从杜兰戈到丹佛的难度更大,因为Nobo一开始就要面临从他们的故乡(比如,D.C., 海拔差不多海平面高度), 到突如其来的圣胡安山脉 (海拔4000米)。对于PCT, 也是类似的情况:从六月份的时候开始走Cascades Range, 那时候还是大雪覆盖,徒步者必须要有极强的判断方位的能力,因为栈道都给埋了。同理,他们在10月之前也必须经过西耶拉山脉, 不然也有暴风雪的危险。这就是为什么yoyo科罗拉多栈道容易,yoyo太平洋山脊难上加难。目前全世界也只有Scott W.一个人完成。至于大陆分水岭,也有人完成了yoyo, 不过因为大陆分水岭独特的栈道特点,yoyo它其实比yoyo太平洋山脊容易一些。

25 Jan 2015

太平洋山脊 | 徒步大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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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4日 第1天 早晨6:35从PCT的最南端纪念碑(即美国-墨西哥国境线)出发,第一日行走35公里
4月6日 第3天 到达第一个补给点:拉古那山(Mt Laguna), 收到第一个包裹
4月7日 第4天 第一次在沙漠的星空下“牛仔式露营”,和萨拉(Sarah)结为徒步伙伴
4月10日 第7天 圣费力佩山脉(San Felipe Mountains) 气温至100华氏度,舔背包上的盐渍补充离子
4月11日 第8天 到达第二个补给点:华纳热泉(Warner Springs), 入住栈道天使Monty家,治疗右膝伤痛;择日与Monty/Sarah在“剪刀口”藏水点为徒步者提供水和食物(栈道奇迹)
4月16日 第13天 登顶南加州第二高峰San Jacinto,徒步开始之后第一次在雪上行走;同一天经过PCT最危险的路段之一:Fuller Ridge
4月17日 第14天 穿越州际10号高速,抵达栈道天使Ziggy and the Bear家,和萨拉分别,进入San Bernardino山脉
4月23日 第20天 和卡洛斯&“奶爸”组成“石头队”,开始了数月同行的历程;进入San Gorgonio山脉
5月2日 第29天 到达好莱坞小镇Agua Dulce,寄宿在“徒步者天堂”(PCT最有名的栈道天使之家),进入莫哈维沙漠
5月9日 第36天 第一次突破单日30英里(48公里),从莫哈维沙漠过度至西耶拉山脉南缘
5月10日 第37天 在上午10点之前摄入3000卡路里,“徒步饥饿症”来袭
5月14日 第41天 到达PCT的第一个重要里程碑:肯尼迪草甸(Kennedy Meadows), 41日徒步1000公里,到达加州沙漠和雪山的分界线,向北进入西耶拉山脉(High Sierra
5月19日 第45天 登顶美国本土最高峰–惠特尼峰(Mt.Whitney),雪盲/高反/不借助雪具登顶,正式进入约翰穆尔径(John Muir Trail)
5月20日 第46天 翻越PCT最高点–森林人山口(Forester Pass), 遭遇暴风雪,北坡能见度不足十米
5月21日 第47天 翻越Kearsage山口,到达独立镇(Independence)
5月24日-30日 第57天 独身翻越西耶拉JMT的六个山口–Glen/Pinchot/Mather/Muir/Seldon/Silver,到达猛犸湖镇(Mammoth Lakes)
6月3日 第61天 从优胜美地山谷徒步到Tuolumne Meadows, 正式完成约翰穆尔径全线
6月6日 第65天 到达PCT1000英里(1600公里)里程碑
6月22日 第80天 到达PCT中点里程碑(1328英里)
7月2日 第90天 过州际5号线,到达Castle Crags
7月8日 第96天 正式完成加州的1700英里,进入第二个州:俄勒冈。
7月14日 第102天 到达火山湖国家公园(Crater Lake)
7月25日 第113天 到达俄勒冈最高峰:胡德山(Mt.Hood)的Timberline Lodge
7月26日 第114天 到达“众神之桥”(Bridge of Gods), 正式结束PCT在俄勒冈的全程。俄勒冈总印象:炎热,干旱(活水少),蚊子多,绿色长廊,开阔景观少,地势平缓
7月28日 第116天 进入最后一州:华盛顿
8月2日 第121天 在Goat Rocks Wilderness穿越Packwood冰川,并沿著名“刀刃”远眺雷尼尔雪山
8月3日 第122天 到达雷尼尔山国家公园
8月9日 第128天 到达最后一位栈道天使Dinsmores家
8月10日 第129天 在Glacier Peaks Wilderness遭遇PCT单日最陡峭的海拔升降
8月14日 第133天 经过3天的降雨之后,终于到达最后一个国家公园:北喀斯科特(North Cascades), 并到达美国北部最与世隔绝的小镇Stehekin(只能通过徒步/直升机/水路三种方式进入,这也是PCT最后的一个补给点)
8月18日 第137天 上午10:50, 到达美国-加拿大边境线的78号纪念碑,结束PCT全程。当日徒步14公里进入加拿大南部的曼宁省里公园。当晚到达温哥华。
23 Jan 2015

长距徒步101 | 线路评估

 

长距徒步,并不是短距徒步的简单相加。反之,它是一项独立的户外活动,从准备到实施到后续,都有自己完整而独特的体系和灵魂。一个非常优秀的短距/登山/背包老驴,可能在长距徒步上全部要重新学习,重新来过。

我想开始走一条长距线路,我应该从哪些方面去了解这条线路?

  • 线路的基本地理信息:长度,海拔,地理位置,季节性,“时间窗口”(后面有专门叙述),在时间窗口之内的气候,温度,降水;生态系统,昆虫,野生动物;大致的水源分布程度,dew points; 高危天气情况。以科罗拉多栈道为例:科罗拉多栈道的起始点是丹佛和杜兰戈,平均海拔3100米,最高点4045米,位于落基山脉,气温干旱,70%降水为夏季雷阵雨。季风季节为每年七月底至八月中旬。高原水域分布广泛,多为“headwater”源头水。平原7月的均温为23度,山区的均温为13度。较大型的野生动物多有麋鹿,驼鹿,山狮,大角羊。
  • 线路特别的信息和极端信息:死亡记录,往年的降雪记录,雷电,最恶劣的天气和温度,走过线路“老兵”的情报
  • 联系栈道的总部,了解有关降雪/水源/野生动物的最新情报

下面提供一些网站,是长距徒步的经典论坛,可以在上面获取大量的最新情报—

  • whiteblaze.net — 阿巴拉契亚栈道的论坛,但是已经发展壮大到囊括所有美洲长距
  • trailjournals.com–徒步日志网,使用者非常多
  • postholer.com–非常多的地图,信息,资料;也有论坛
  • pmags.com: 长距徒步专家Paul Magnanti的个人网站,提供了大量关于“三个皇冠”线路的资料

除去对于栈道本身的了解,你还需要研究如下的问题

  • 栈道的难度如何(class 1–5)?
  • 栈道是否有明显的标识 (大陆分水岭栈道是臭名昭著的最容易迷路的栈道)
  • 栈道是否是平缓的上下坡?(阿巴拉契亚是臭名昭著的“直上直下”线路,经过每一座山的山顶,没有回形坡)
  • 栈道是被那些人所使用?(科罗拉多栈道被骑马者,山地自行车手,摩托车手,和徒步者四种人群使用;而太平洋山脊栈道只能被徒步者和骑马者使用,自行车手在上面的活动是非法的;同样,阿巴拉契亚栈道也不对自行车手开放)
  • 栈道是否修缮完毕?(看似是一个蠢问题,但是每条长距线路几乎在每年都会改道;大陆分水岭栈道目前没有完全修完,中间还连接着不少道路和土路)
  • 栈道离城市的距离是否遥远?需要搭车与否?是否有手机信号?(阿巴拉契亚栈道会经过很多城市,几乎都不需要搭车;太平洋山脊栈道的补给点几乎都可以徒步走到;科罗拉多栈道非常偏远,几乎都要搭车)

最后,在研究完了所有的栈道信息后,你才能做出决定:我能有时间,财力,精力,体力,和意志力来完成这条栈道吗?

太平洋山脊栈道协会『PCTA]给出的数据是:每年走这条线路的人,会花6–8个月的时间做准备。

 

 

23 Jan 2015

搭车去丹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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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量别在晚上的时候去招惹卡车司机,小心被当成卡车妓女哦。”

威尔作别时随便撂下的一句玩笑话,竟在我脑海反复盘旋,每次见到一个怒目圆睁或面无表情的卡车司机,我就会在心中上演一场捍卫贞操的戏。“早上好,请问您要去丹佛方向吗?” “对不起,我要向西行,去XXX和.."差不多听到这里,我就已经满脸微笑开始致谢了:“谢谢您,祝您今天顺利。” 然后脑袋里挂着卡车妓女的故事落荒而逃,又去问下一个卡车司机。

这里是犹他州的绿河镇,距离科罗拉多州首府丹佛550公里。

 

初到绿河,是昨天下午。已经成功搭了4俩车,从盐湖城辗转到这个毫无生气的”死城“的我,在夕阳下望着自己的影子,觉得仿佛只要站在路边伸出手指,就能成为统治这个世界的骄傲女皇。

绿河镇(GREEN RIVER)是犹他州拱门国家公园和峡谷地国家公园旁的一个小城镇。说它是”城镇“已经过于抬举它了,毕竟大多数去拜访国家公园的游客都会选择Moab而不是这里。绿河镇的存在只是为了方便州际70号高速上需要补给的卡车司机。刚到这里,我就发现这里有4个加油站,包括一个极大的卡车中转站,而镇上营业的旅馆和餐馆加在一起可能还没有这个数量多。而作为一个搭车客,这一点让我极其开心:这么方便的交通枢纽,又没有脑残游客来困扰,明天我一定能迅速地(我指的是半小时以内)搭上一辆开往丹佛的车吧?

 

我错了,大错特错。事实证明,卡车司机比游客难搞,向东(丹佛的方向)去的人比向西去的人稀少。从早上9点开始我在这里蹲点,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只不过是从一辆辆满是汽油味的汽车穿过扬尘,跑到了下一辆满是汽油味的汽车边上而已。面带微笑或假笑地问了大概一百位车主一个同样的问题--请问您是否向东去丹佛方向--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这些答案有时候短促到只有一个字“不”,有时候则会不幸地无限延长:“你是一个人搭车吗?”“你就不怕危险吗?“”遇上了抢匪或者强奸犯怎么办啊?“”万一车里的人有枪你不就完了吗?“...

说实话,这些问题我开始还能微笑应付。到了后面,被反复拷问得久了,我也开始心生疑惑,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唉,要怪只能怪李睿。

 

在2011年夏天我初识侯李睿的时候,他瘦瘦黑黑得活像一只身手敏捷的猴子。如果是猴子,那也是一只了不起的猴子:”我来自旧金山湾区,是搭车来纽约的哦。"说着还会得意洋洋地展示他的“搭车牌子”给我们看:

HITCH-HIKING TO NEW YORK

CAN YOU HELP ME?

(搭车去纽约,你能帮助我吗?)

那时候,我和几位朋友正在为王玄马拉松横跨美国的活动当志愿者。王玄打算从纽约一直跑到西海岸的洛杉矶,全程四千多公里。这样一项浩大的工程,自然需要沿途补给,吃住和经费都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这时候天上掉下了个侯李瑞,“我给你们当司机呗,正好方便开车回西海岸。“

于是,大神侯李睿就在一个夏天里穿越了美国两次,另一位大神王玄也完成了他马拉松横跨美国的梦想,在89天内从东海岸跑到了西海岸,摸到了太平洋的海水。在这个疯狂的夏天里,这群疯狂的人拓宽了我的想象力,也让”搭车“这个疯狂的概念在我心中扎下了根。

 

还记得高一时候,班上有个很文艺的女同学,桌上常常摆着一本《在路上》。封面白白的,很有空旷感,让人心生无限遐想。“这是一本关于流浪的书。“ 女同学对疑惑的我这样说道。

这是一本关于流浪的书。

也许是当时年纪小,”流浪“这个词的平仄只是口中烂漫湮开的两个声调,邈远神秘。同理,浪迹天涯,漂泊,浪子,自由,放逐这些词汇也都是我“熟悉的陌生词”,是偶尔在应试作文里出现的华而不实的词藻,是书店里那些阅历颇深的大人们才敢随意玩弄的概念。年少的我哪会懂得什么是流浪,只不过是从一本工具书流浪到下一本罢了。

 

后来,上了美国的大学,读到了《在路上》的英文原版。 “流浪”两字也在我成长的过程中被具象化了,在这本书里,我可以把它理解成好几个通俗易懂的词语的组合。其中一个词组就是“搭车去丹佛”。

几乎在同一时间,古岳的《搭车去柏林》火了,而我又在不久之后遇到了侯李睿“搭车去纽约”。

就好比是房子里的水管坏了,天天漏水。一滴滴地,最开始你还不在意,结果在收到用水账单之后,你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水管坏了,得修。

而身边那些”搭车去XX""徒步去XX""穷游去XX"的故事就像是这一滴滴水珠。它们单独出现时丝毫没有攻击力和危险性,可久而久之,滴水成渊,悄然无声地潜进了我的意识深处,仿佛密谋迫害我的一群阴谋家。我被他们劫持到了墨尔本,到了蒙特利尔,到了墨西哥,到了哥斯达黎加,到了费城华盛顿,到了美西的荒漠原野和城市。我被他们劫持去做了”沙发客“,去支了教,去爬了山,去突破了条条框框和自我设定的安全范围。”成长也许永远是个过程. 我要的不是安全, 也不是万全, 更不是周全. 趁还年轻, 还可以努力犯错, 努力犯傻, 努力冲破边界.“ 当我这样开始很自鸣得意地这样想的时候,这群黑手党就彻底成功了。

于是,搭车去丹佛吧。在大学毕业之后,徒步科罗拉多栈道之前。

 

毕业典礼结束后,我再一次回到了美国西部。

大学时代,我在学校当《心理学概论》《统计学初步》和《研究方法》三门课的辅导员。每当改着美国学生那些狗屁不通的论文,重复一万次推导倒背如流的公式时,我的眼前常会浮现那遥远的山川和白雪。恩,咬紧牙关继续加油吧,为了拿到工资后就可以开始的旅程。--就在这样的自我激励下,在这样拥有大把的时间和微薄的金钱的富足的青春里,我还可以尽量满足自己“说走就走”的欲望。着实万幸。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来到盐湖城了。没有了第一次时被老妈和外婆陪同的安全感,也没有了第二次时有小伙伴们围绕的喜悦,这次我是一个人被撂在了旅途的终点。圣殿广场的晚霞依然美丽,犹他州群山的轮廓依然性感,青旅老板的笑容依然可掬,而我却要面对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一项作业题--搭车去丹佛。实在是头大。而且一点也不浪漫。

在青旅住了两天后,我的沙发客请求被接受了。于是我收起全部家当(也就是一个徒步背包),入驻了19岁美女希尼的家。

希尼是个简单干净的标准美女,说话时声音轻轻的,很文雅秀气。“我从高中辍学了,因为我不喜欢学校的生活。” “现在我在圣殿广场的一家摩门教餐馆打工,一开始我只负责乘菜,现在我已经晋升为厨师了呢。” “我的男朋友了很老了,40岁,是一名飞行员。” ”你要搬到达拉斯了吗?唉,我男朋友说那里很烂呢。“ 她坐在我对面,中间的圆桌上铺着花纹图案的桌布,几幅油画点缀在墙上,房间里干干净净空空荡荡,一只猫闲散地游荡着。夕阳的角度正好,整个房间氤氲着光芒的香气。

 

上次来盐湖城时,我也是住在一户沙发客主人家里–戴维和凯伦是一对二十多岁的情侣,曾经是家教严苛的摩门教徒--戴维还去巴西传教了两年。后来,他俩的精神世界在同一时间经历了重大转变,不再信仰摩门教了。此时最好的证明就是他俩拉着我们去参加了当天的同性恋游行,在盐湖城某公园的草坪上看拉着手的同男同女们嬉笑穿梭,我和小伙伴们都张大了嘴。“现在,盐湖城的居住者有三分之二都不信仰任何宗教呢。这也许是美国最开放的城市之一。” 戴维纠正了我的观点。

“沙发客”(couchsurfing.org)这个网络平台的主旨是为了让世界上喜爱旅行的人们结交朋友,同时也满足他们节省住宿费的需求。需要住宿的旅人向当地的沙发客主人提交申请信,主人接受或者是拒绝--这个过程说来简单,但不论是旅人还是主人,都要有十分详尽的自我介绍,还需要之前沙发客经验中结交的朋友帮你写推荐信,才能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沙发客和搭车一样,是一门关于信任的严肃的游戏。我从一个不会写申请信的小白,进化到几乎每投必中的高效,中间也经历了不少曲折。

 

我是希尼所接待过的第二名住客。第一个人是个怀俄明的自行车骑行者,也是个年轻人。像希尼这样有点小清新小文艺范儿的姑娘,喜欢接触我们这样张牙舞爪不修边幅的旅行者,反差确实不小。但她心地单纯,与我年纪相仿,我们一起逛街看电影,在大街上我要加快速度才能赶上她长腿行进的节奏。希尼偶尔点根香烟,很长时间都不说话,露出少年老成的一面。

但我没有忘记来盐湖城的主要目的:为搭车去丹佛铺路。

 

在研究了几个关于搭车诀窍的网站,咨询了侯李睿等好友之后,我决定先寻找一个合适的加油站,然后以面对面询问车主的方式开始搭车。经过了一天的踩点,我物色到了三条州际公路交叉口的一个加油站,规模可观,最重要的是可以同时接触到向东和向南的车主,增加可能性。当晚,我向希尼要了一块纸板和几只马克笔,做了一个醒目的牌子,上面只有一个词--丹佛。

我在加油站”踩点“时,还装模作样地进去买了点零食,和售货员搭讪。”我明天要从你们这里开始搭车,目的地是丹佛,祝我好运吧!“ 售货员姐姐说:”恩,你还真选对地方了。祝你好运!” 任何一点鼓励都能让我战斗力倍增。走出了便利店,我又和门口的一位老翁聊上了。“恩,你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小女孩,一定会有人愿意搭车载你的。”

我知道他的话里有着两重意思:你是个普通小女孩,一定会有人愿意载你;但你也只是个小女孩,还是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当天晚上,希尼的摄影师邻居上门拜访。当得知我准备搭车去丹佛时,他惊异地说:“你想在犹他州搭车?这太难了!要知道犹他州的人可都是相对保守的,在这里搭车的人也很少见。” 我回答说:“恩,如果很久等不到载我的车,也没太大关系。但如果我不去做这件事,我一定会后悔的。” 摄影师看我决心已定,便说:“盐湖城东南边有一座叫Heber City的小城,从那里向丹佛方向行驶的车流很多,也有不少加油站。只要你能到那里,就离目的地不远了。”

至于路具体怎么走,条条大路通罗马,等上路了再说吧!那晚,我脑海里只有那天遇到过的几位亡命滑雪爱好者,和希尼一起去看的高尔夫球纪录片,还有香喷喷的喜马拉雅咖喱羊肉午餐。两位为摩门教传教的年轻女孩对我说过的“祝你好运,我们会为你祈祷”伴着我进入梦乡。渐渐地,烦恼少了,搭车这件事情也开始有了浪漫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

按照昨晚我和希尼的约定,上路这天,她要送我一程到加油站附近。七点的闹钟一响,我也像上了发条似的套上唯一的一件长袖T-shirt和徒步长裤。红配绿,这就是我最“光鲜亮丽”的搭车装扮了。徒步科罗拉多栈道的其他衣物还塞在我那46升的徒步背包里,不过每个种类的衣服我都只备了一件:一件羽绒服,一套雨衣雨裤,一件短袖。一想到未来的一个月只有那么几件衣服穿,我心里竟有点小激动。从打开衣柜挑衣服的日子突然转换到对很多东西都别无选择的生活,这种颠覆感对当时的我来说十分新鲜。

 

希尼和我一同行走在盐湖城的街道上,她的速度还是那么快,我要小跑才能赶上。我们俩都没有车,在城里只能靠公交或者步行。

盐湖城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过分干净的街道上,路旁的百花争奇斗艳。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座花园城市:不大不小的面积,合理的规划,整洁的外观,随处可见的花草植物,还有颇具亲和力的人群。因为盐湖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许多户外运动爱好者选择在这里定居:登山,滑雪,徒步,攀岩,不一而足。

希尼曾说过自己生于一个摩门教家庭,但只有母亲还虔诚地信奉着摩门教。她从小就没有严格地信奉教规,久而久之离摩门教越来越远。这让我联想起了戴维和凯伦说过的”转变“。在盐湖城这一代的年轻人中,信仰摩门教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但宗教的政治影响力依然颇为强大。但是,不论圣殿广场的里面和外面发生了怎样的转变,盐湖城的花朵依旧绚烂,居民依旧善良–这才是一个城市最大的魅力所在。

 

我和希尼走到了加油站附近的路口。这一路以来我的心情都像是被家长送去考场时一样紧张,但见到那加油站时,我又突然平静了下来。走出了这个”考场“,我就会站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了。仿佛是战士在脑海里憧憬而恐惧的遥远疆场,当他兵临城下时又不再有所畏惧,而只剩向前突击的勇气和决心。 “闯练,闯练。“ 我念着《城南旧事》里的那句话,和希尼做了最后的道别。

 

“祝你好运!“ 她依旧保持着灿烂的微笑。我紧握着手中写着”丹佛“字样的纸牌子,走向了加油站。

这个加油站离盐湖城市区中心并不远,但它同是三条繁忙的州际公路的入口,这样的地理位置对搭车及其有利–去往丹佛,我的大方向是向东,但我可以选择向东和向南的任意一条道路,搭车的成功率也会增加不少。

 

早上8:20分,我看了看表,放下背包,开始询问加油站的游客。

“您好,请问您是否要从这里向东或者向南行驶?” 我尽量把问题问得笼统一些,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问出第一个问题总是最难的。但我当时顾不得迟疑,便厚着脸皮向每一个正在加油的车主发起攻势;生怕稍有停顿,我就会畏首畏尾不敢行动了。

被问到的车主,也都出乎意料地颇为好脾气:“对不起,我很想载你,但我不去那里。”  “是嘛,你最终要去丹佛?还有好长一段路呢,加油哦!” 他们当中甚至还有人主动问我要去哪里,而几乎所有不能搭我的人看上去都颇有歉意。不管这是不是他们因拒绝而伪装出来的,我都很心怀感激,也一直没有放弃微笑,并祝每个车主一切顺利。

搭车是一项心理战,而微笑则是唯一的武器。在上网查搭车窍门的时候,不少地方都写到要“摘下墨镜,用眼神交流,保持微笑”。这份微笑是给别人的,但更是给自己的–时刻提醒自己要有乐观的心态,不要因畏惧被拒绝而放弃努力争取。我想,这份微笑里除了传达一种阳光般的开朗,让他人心安的友好,还带着一种自嘲的释然吧。“你虽然不能载我一程,那算是我们没有缘分;但我即使原地踏步,也比后退和放弃来得强。而当我遇到那个有缘的能载我的人的时候,不管他/她能带我走多远,我也算是从零开始,往前前进了大大的一步了!” 我这样想着。

 

就这样,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我已经询问了不少人。每当得到一个否定答复时,为了避免尴尬,有时候还要跟车主聊上两句。时值上班高峰期,来加油的多为当地的居民;令我惊讶的是,他们看上去一点局促感也没有,而且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开心。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城市了。

“喂,别在那里烦客人了,赶快离开吧!”

就在我士气颇为高涨的时候,从便利店里冒出的这句女声让我颇为一惊。声音的主人和我昨天搭讪的售货员是两个人,不过看这位女工的样子,也是被人支出来劝我离开的。唉,你们昨天的态度不是还好好的,还“祝我好运”了的吗?不过,转念一想,也确实有可能是某位来加油的旅客进去向工作人员举报了我这位”烦人“的搭车客,他们也是不得已才出面把我劝退的。

那女工开门吼了这一句之后,就马上回到便利店里面去了,没有再露过面。我觉得这样的警告也不无道理,于是把便利店周围划为”雷区“,不再靠近。刚才虽说是有些尴尬,不过也提醒了我一点:搭车的道路上不会一帆风顺,这世界也不会按着我的意愿走。虽说我是逮着车主就问,但也要有所选择,同时还要规避一些”行政难题“。

 

我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把背包转移到了加油站比较外围的位置,继续询问乘客。有不少人问我最终要去哪里。当我回答道”丹佛“时,他们往往会不约而同地表示讶异,“That’s quite a ways(有s吗?)!” (还有很远呐!)

而我会回答:“I know. But I will get there eventually.” (我知道,但我最后总会到达的。)

昨天加油站门口老翁的话在我耳边响起:你就是一个小女孩。能有多难呢?

 

 

好运终于降临了。“我要去东南部的奥林匹克城,你要是不嫌绕路的话就上车吧!“ 面对着眼前这位带着黑墨镜,穿着黑色T恤,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大汉,我思考了一下:”恩,奥林匹克城岁不在我要去的州际公路上,但也算是往丹佛方向移动了15分钟的距离了。离目的地再近一点总是好的。“ 于是我上了Sayer的车。

搭车的方式有许多种,我选择的”面对面询问“式为我增加了一些安全筹码,能让我“以貌取人”地筛选自己觉得相对安全的车主。但杀人犯强奸犯总不会把这几个字写在脸上,所以我深知这种安全感是不可信赖的。但Sayer询问我的语气和面部表情都让我心生信任;虽然如此,我还是照下了他的车牌号,并且一上车就让他看见我用手机发送了短讯。

 

第一次坐在一个完全陌生人的副驾驶座,我稍微有点不适应,不过还是尽量用聊天来弥补这种不安。Sayer告诉我,他是在奥林匹克城(Park City)做城市规划设计师,但老家在芝加哥。“我不是犹他本地人。你要知道,摩门教在这里的影响很大,而且这又是美国最保守的几个州之一,很少有人在这里搭车呢。所以今天见到你时我挺惊讶的。“ 我一听便不自觉地捧腹大笑:”这句话已经有人告诉过我啦!不过你们都没想到,我今天15分钟就上了第一辆车,也许在犹他州搭车也没有那么难呢。“

 

(在两年之内,我在美国各个州搭车三十余次,做出了如下总结:一般而言,民主党州比共和党州更容易搭车;比较局域化的小型公路比大型公路更容易搭车;有搭车文化的几个州如夏威夷/蒙大拿/阿拉斯加较为容易搭车,有户外文化的几个州如科罗拉多和南犹他也较为容易搭车。但搭车在某些州是非法的,例如怀俄明。)

 

当Sayer了解到我此行去丹佛的目的是为了徒步800公里的科罗拉多栈道时,他问道:“你有读过’WILD’ (走出荒野)这本书吗?“

“当然读过。” 我微微一笑。

拿起这本书之时我觉得”太平洋山脊”如同一个遥远的神话, 也只有女主角这样拥有复杂人生背景的人才会愿意徒步踏上这条疯狂的路。 殊不知, 一个月之后, 徒步800公里的科罗拉多栈道(Colorado Trail) 的机会摆在了我的面前。而这本《走出荒野》,也成了我参阅的有关长距徒步的第一本书。

当时听到《走出荒野》这本书的名字,看着身旁这位才认识不到十分钟的男人,我百感交集,只是浅浅地回答了Sayer:”这本书写得不错。我上个月还在看呢。听说明年好莱坞就要翻拍电影了。“ 说罢就把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去。

二十分钟后,Sayer把我放在了奥林匹克城的加油站。Sayer一直没有取下过他的墨镜,但我知道那黑色的镜片过后一定闪烁着热情而温和的光芒。没有任何随性随心的施予应当被看轻。我隆重地反复道谢后,又开始了新一轮地问询。

这个加油站虽然小,但我反而在更短的时间内搭上了下一辆车。

 

约翰的车和人看上去都脏兮兮的,但他态度谦和温驯,举止也十分绅士。他的话不多,也不怎么笑,戴着墨镜,感觉有点难以接近。但这次,我反而没有了“上车后一定要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的局促感,而是享受着这一刻钟的旅程,目的地正是摄影师推荐我去的小城Heber City.

约翰在Heber City做包工头,年轻时也偶尔搭车。当我听说他是犹他州本地人时,这次轮到我吃惊了。“在犹他州搭车,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难的。比如南犹他,那里爱好户外的人很多,搭车客也不少,不像北边这么保守拘谨。” 约翰这么说道。盐湖城的花海还在我的头脑里荡漾,虽然加油站女工那句“别在这里烦客人”颇伤风景,但还是无法改变北犹他给我留下的好印象。看来再“保守拘谨”的地方,面对一个看似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姑娘还是会温柔起来的啊。

 

可惜,我高兴得太早了。约翰把我放在Heber City市中心,经过一番打听后我决定到城北的卡车中转站去碰碰运气。于是,在中午十一二点的艳阳下,我手拿啃了一半的三明治,全身一副要马上进山打虎的模样,碾压过了这座小城唯一的一条主干道。

到达卡车中转站后我异常失望。这些卡车的体积大概是我的几百倍,他们就像人去楼空的废城,拥簇在满是汽油味的道路边。卡车主可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开伙,早已不知去向。于是我又辗转到了高速公路对面一个规模较小的民用加油站。

命运之神打算平衡一下我的人品,暂时把我的那一点好运分给其他需要的人。微笑渐渐变成了疲惫的假笑,口水也渐渐被说干,可能带着我去远方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在犹他州六月份正午的艳阳下,我所能做的也就是等待,袭击,撤退,再等待,如此循环,从一辆车问到下一辆车。我第一次感觉累了。搭车,在大多数情况下,也许就是体验失败数百次积分依然为零的那种失控感吧。但还好不是扣分。如果尝试一百次,积分依然为零,也不算是一种失败吧?说不定下次就满血复活到100分了呢?说不定是下下次呢?

 

“我们很想帮你,但车里已经塞满了。”一辆黑色SUV驶过,男主人摇下车窗无奈地看着我。我往里面撇了一眼,果真:除了前排的夫妻二人,第二排和第三排坐着四个小孩,其余的空间都塞满了行李。看来是举家倾巢出动的度假之旅啊。“恩,没关系,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祝你们旅途愉快!”

没想到,过了五分钟,同一辆车停在了我面前。这次是女主人摇下车窗:“我们可以试着为你腾个位子。等一会儿哦。”

十分钟后,在七个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我们终于完成了车内的资源重新分配,奇迹般地腾出了一个能刚好塞下我的位置。

上了车后,阿曼达夫妇就开始热情地跟我聊天。他们的第一个问题就难倒了我:“从盐湖城无丹佛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式吗?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搭车呢?”

的确,从盐湖城到丹佛,可以坐灰狗大巴,可以坐飞机,可以坐火车,选择的可能性实在太多了。我像回答求职面试官一样谨慎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一张口却还是发现丝毫没有说服力:“我想尝试一种新的旅行方式。大巴火车虽然好,可是它们不能带来那种旅途上接触人的那种乐趣。还好我有充裕的时间,不用急着赶到丹佛,所以就想体验下搭车啦。“

载着一家六口的汽车穿过北邮他的草原和田野,向着东方驶去。上了别人的车,我也就成了客人,在不引起尴尬的前提下要努力使主人开心。同时,我还得全面打开自己的感官,注意车主们的一举一动。这虽然使人疲累,但我也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我最大的努力去了解了另一个人类。那些帮助过我的车主,从来就不曾被我当作生命中的过客。他们与这些山川田野一样,都成为了旅途的一部分,而且是最美的那一部分。

阿曼达一家人要去的小城罗斯福坐落在犹他州的东北角,离科罗拉多州已经非常靠近了。

 

刚遇到威尔的时候,我非常犹豫要不要上他的车。这个身着建筑工人工作服的大汉在一辆施工车旁翻阅着地图,看见我时还主动问我需不需要帮助。他看上去过于迫切地想要载我,而搭车时遇到这种情况往往要当心。

起初,我发现威尔要去的地方跟我的目的地不是一个方向,便有退意。”我家住在Cedar City.”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给我指出方位。“抱歉,这里太偏南了,而且不顺路;如果能走向东或者东南方位的几条州际公路就最好不过了。不过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心里对不能上威尔的车虽有些许遗憾,不过就算他的目的地是我要去的方向,我也未必愿意搭乘这个有点儿流氓气息的彪悍大男人的车吧?

威尔听此便作罢,说能把我送到附近一个车流更频繁的加油站。当我还在纠结是要搭车还是走路去这个加油站时,威尔又查了下地图,问我愿意去不去绿河镇 (Green River)。

这的确是一个折中的方案。一方面绿河离他要去的方向很近,另一方面绿河也在70号州际公路旁边,向东一直走550公里就能到丹佛。看着他非常迫切地想帮忙的样子,我抱着赌一把的心情答应了。

在上车的前半小时里,虽然和威尔聊得颇为投缘,我还是没有放下警戒,仔细打量着车里的每个角落和他的一举一动。令我惊讶的是,威尔竟然在当天早些时候辞职了,而且他原先的工作竟是爆破师!“我每天干的事儿就是炸东西。” 威尔毫不介意地给我看了它工作时爆破大山的视频。他的工作就是每天背炸药,放炸药,点燃炸药。“昨天我背着一百多斤的炸药往山坡上跑了几十个来回,今天胳膊都快废了。” 他一边扭着自己的肩膀一边着,脸上露出一副难受的表情,不过很快就变成了得意的笑容:“其实这种高危行业工人的需求量很高,可是公司一直没兑现要每小时涨1美金工资的承诺。一美金不算什么,可是人要说话算话吧?我觉得忍不下去了,跟这种不讲信用的人干活儿没多大意思,就炒了老板的鱿鱼。”  他说他当天很牛气地当着老板的面给朋友打电话,朋友当场同意录用他,让老板的面子掉了一地。 我倒是很替威尔高兴,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份没有钱途的行当了。

我们聊的另一个话题就是犹他的大户外。威尔山里生山里长,和我一样对荒野有着痴迷的热爱。当我告诉他我此行去科罗拉多的目的是为了徒步800公里时,威尔显得十分激动。

“遇到熊的时候,要发出声音让他们注意到你,向侧边移动。千万别转身跑,尤其是别往山下跑。他们的皮太厚了,有时候一枪不能致命,反而还会把他们激怒。”

“在山里缺水的时候,我就把帆布帐篷做成一个漏斗,用布和草药来过滤净化水。”

“我每次进山都会带来福枪–只要是任何能帮助我生存的东西,我都会带。哪怕它让我背包的重量增加10磅。虽然我的包比别人的都沉,但我徒步的速度比别人都快。朋友叫我别抽烟了,但他们走路的速度都赶不上我。”

“有一次我和一个朋友开车进山打猎,结果那土路变得异常崎岖,路面上满是碎石,害得我们的车爆了胎。结果一次三小时的徒步之旅变成了三天的野外求生。所以之后每次进山我都会带足所需量一倍的食物。“

“你看到路旁那些低矮的灌木了吗?这一带的植物的根部是连在一起的,只要是砍了其中任何一颗,其他的植物都会 ‘觉得痛’。”

“我最长的纪录是在山里待了3个月不出来。打猎钓鱼,自己养活自己。”

“我觉得不应该缴费进入国家公园,所以我每次都徒步从旁边走进去。峡谷地和拱门算是我的后花园啦。”

威尔的话常常让我半信半疑,但无论如何,他都让我想起了生存秀的那些人物,比如大名鼎鼎的贝爷。不论这些话又多少吹牛的成分,他对大自然的敬畏和热爱是藏不住的。

威尔有时候谈到些敏感调情的话题会让我有点小不舒服,“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幻想着娶一个中国太太了。” 我听罢会心地笑了,但心想这话你肯定跟其它印度姑娘巴西姑娘墨西哥姑娘用过相同的句式吧?“美国的女人很懒,她们只知道在家里看肥皂剧,还埋怨你做的事情不够多。有时候真是烦心。” 哦,原来中国太太勤快才是她们吸引你的理由啊。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梦寐以求的姑娘呢? ”

 

当汽车在广袤的犹他沙漠上奔驰,周围的群山乱石和平原在我身旁像海洋般延展开来。我被这无垠的宽广天地所吞没。这施工车的玻璃那么脏,但为何我觉得窗外的飞驰过的景物比任何时候都真切?犹他的沙漠峡谷我已不是第一次瞻仰,惊心动魄的日出和夕阳也早已被我的回忆相机翻拍多次,但在此时寂静的宇宙里,在这美景面前,我身旁竟然坐着一个相识不过几小时的陌生人。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是不安,恐惧,喜悦和希望的混合体。“去哪里看风景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陪你一起看风景的人。” 不论那个人是老友,是亲人,是伴侣,还是像威尔一样萍水相逢的路人,眼前的景色总会被回忆的电影调处一种别样的色彩吧。

我相信,威尔是一个典型的美国西部男人的代表。在我们有限的交流里,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的过往–他的工作,女人,欢乐,泪水,和梦想。搭车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开我最深的感官,我的每个血管每个细胞都提高警惕,同时我看到得更多,听到得更清楚,也就更了解身旁的这个人。”所谓了解,不过是误解的总和。” 但正是这种不确定的气氛,这种有点小慌乱的环境,这种陌生人的一举一动,让我们的交集分外深刻彻底。

正常的人类从公路上擦过。旅途的最后,我们最后甚至在车里放声高歌。威尔唱了一首英文歌起头,非要听我唱中文歌。于是我哼起了王菲的《但愿人长久》,词是苏轼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每当我现在想起犹他,心中浮现的总是沙漠中的公路,奇异的石头,和那天车里的歌声。我怀着敬佩和恐惧的复杂心绪,感谢这一段不可复得的奇遇。如果此刻的我坐在长途大巴或是观光火车上,还不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呢。

 

在搭车第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威尔把我在绿河镇放下了。他警告我跟卡车司机搭车要小心,“不然他们会觉得你是卡车妓女。” 我环顾四周,绿河镇根本不绿。和威尔告别后饱餐一顿,走路进镇。镇子上只有一条街,区区几家旅馆。我找了个便宜的汽车旅馆入住。进门后突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住旅馆。

 

 

就在几个月前,我一个人在费城旅行,寄宿在沙发客主人家里。”收养“我的这对夫妇并不富裕,但他们热爱旅行,常常要为攒旅费而打工。女主人大学里学的是戏剧,她自己专长做木偶,有巡演的戏团,但因此而来的收入颇为有限。有时候,他们会上同城网站搜索为医院或者科研项目做”活体实验“的机会,为了一两千美金的报酬而承受肉体上的痛苦–有一次,男主人因为做了某酒精实验而常常呕吐,吃不下饭。那晚,女主人向我展示他们斑斓的世界地图—每走过一个地方,就在地图上做一个标记;几十个骄傲的斑点在图上闪耀着光芒。我在他们的沙发上睡着,凌晨听到开门的声音。男主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但在楼上的房间用极其轻快的语气和女主人叽叽喳喳地聊着天,两人还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阵大笑。我虽不能听清楚他们聊天的内容,不过但听语调,也知道他们此刻忘却了生活的困苦,开心地分享着彼此的喜悦。

另一次,是我和几个朋友在美国西部的汽车旅行。我们寄宿在俄勒冈州本德市一户极其有钱的工程师家里。那工程师拥有一座庄园:除了自己的别墅之外,还有房车和专门给朋友探访居住用的小楼。别墅里有桑拿房,游泳池,健身房和观景台。男主人虽然腰缠万贯,却有一个特殊的喜好–越野摩托车。他乘着他的”小破车“穿越过非洲,东南亚和南美的许多第三世界国家,也曾经作为美国公民而找各种门路”偷渡“到了古巴。“我最喜欢在雨天的山里骑车,那种被溅得满身是泥的快感不是别的东西可以比拟的!” 说罢,他颇似乔布斯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再仔细打量一下他的穿着:简单的polo衫,牛仔裤,运动鞋,还真与乔帮主颇有几分神似呢。

–也许这些就是我不喜欢住旅馆的理由吧?旅行中,我睡过帐篷,候车室,房车,沙发,地板,也常常买要连夜赶路的”红眼车票”,睡在汽车火车飞机上。可沿路因此而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让我觉得一切又是那么值得。

 

 

第二天早晨,我特意睡了个懒觉—从这里到丹佛,就只有一条大路了,目标近在眼前!

窗外摩托车的轰鸣把我叫醒,原来是一对摩托车骑行者。一打听,原来他们从洛杉矶骑车过来,目的地也是丹佛。”昨天在高速上狂飙了一天,今天下午就能到丹佛咯。” 男主人听说我要搭车去丹佛,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从这一带搭车去过丹佛,不过当时被撂在了南犹他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鬼地方,可没你这么幸运!不过话说回来,70年代玩搭车的人可比现在多得去了。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与搭车相关的犯罪,大家戒心也低。现在在美国搭车越来越难了。”

我对这番话颇有感触。作为我们需要搭车的人,常常担心车主会不怀好意。可是那些车主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路边出现一个来头不明,衣着沧桑的陌生人,搞不好可能是正在逃亡的江洋大盗,还是会掏出枪来要挟人的那种呢。信任是双向性的;我也渐渐懂得了有那么车主不愿意载人的担忧。如果换成是我在开车,遇见路边的搭车客,我一定会停吗?

摩托车骑士风尘仆仆地出发了,我在心里为他们祝愿的同时,也想看看命运之神能不能把我在同一天带到丹佛。说不定我们下午就会在城里相会了!

可我主观上的乐观依然改变不了客观上残酷的事实—在加油站蹲点了两个小时,我依然毫无收获。法国和比利时的摩托车队像飓风一样扫过,又要去侵占几个国家公园;两个百无聊赖的大妈觉得与我聊天比开车有意思,便向我问这问那,还少不了关于搭车动机之类的尴尬问题。半天下来,跟几十辆车打了交道,竟没一辆车表示他们是向东行驶的。我有点儿灰心丧气了。

渐渐地,问的人多了,也能对他人的说“yes”的可能性预先做出一些评估。学心理学的人很少有像我这样自以为是的—以为从他人的穿着,表情,言谈举止就能预测出他们会不会好心帮助我这样的搭车客,这也太没有科技含量了。现在回想起约翰,威尔,甚至是Sayer, “好人”两个字可完全没写在他们脸上啊。

 

—第一眼看见奥伦时,我也没看出来他是不是个好人。“你要去丹佛吗?上车吧。速度要快,我在赶路。” 说罢自己进加油站的小卖部上厕所了,也没把车后箱给我打开放包。我自己把背包塞在后座,他已经冲出来了。这人还真是在赶路呢!不过我心里小小的埋怨挡不住那狂喜–终于有人要载我了,而且还是一脚把我送到目的地!

奥伦很瘦,听口音也不像是美国人。“我是奥地利人,出生在以色列,但大部分时间住在南非。” 原来奥伦是奥地利珠宝家族的第五代,祖祖辈辈是标准的犹太人,因二战辗转迁居,最终移民以色列。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他少年就移民到了南非,在那里生儿育女;去年他们全家搬到了丹佛,而他的工作则是犹他州开采宝石的矿业工程师。

“采矿业和珠宝业一脉相承。我的祖母经历过大屠杀,家里那辈人在二战中几乎都没能幸免厄运。我父亲算是白手起家,重振了家业,所以我对做珠宝的方方面面都从他那里耳濡目染。”

奥伦说话的语气有点儿冲,但他又特别喜欢聊天,并把我带到他想讲的话题上去:“我和我老婆都特别不喜欢美国,尤其是犹他这边的沙漠。一点生气都没有,甚至看不见一只鸟—和非洲差远了!非洲处处充满着生机和能量—唉,我真想回去!”

奥伦说,在非洲就要学会忍受非洲人的臭脾气。“我年轻时开车走遍了撒哈拉沙漠以南的许多国家。要想在非洲活命,就得学会贿赂;我常常被人拦下来要钱,这时候手边不备点小炒是不行的。这就是非洲,没有规则,要学会随机应变。”

谈话中,我感到奥伦是个智商极高的人,而且内心不屑世俗,像战士一样地喜欢冲锋和批判。但我喜欢他的那种真实坦诚和直截了当。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在乎应付情面上的条条框框,也讨厌虚伪,甚至到了不太在乎别人感受的程度。不过奥伦这样不羁的性格却并不阻碍他拥有一个美满和睦的家庭—他还乐滋滋地把手机里儿女在植物园游玩的照片给我看,开车中途也给老婆打了一通电话,两个人用犹太语交谈着。“我每周只能回家一次,所以要珍惜每分每秒。” 啊,原来他开始催我上车是出于这个原因啊!

奥伦开车的方式挺惊心动魄:他过弯很少减速,见到设置的并道的标识居然也不遵从,而是能开多远就开多远,然后再在路障前面不得不并道的时候插进早已排好队的车流中。“这些都是(懦弱的)羔羊。” 他有点不屑地说着。我们全程以超限速15英里左右的速度前进着,偶尔电子狗发出了警告,他才会适当地减一下速。— 我终于体会到了搭车真正的危险,那就是你不知道身边的这位司机是否靠谱。

奥伦现在不吸毒,可他曾经是一个瘾君子,而且对毒品有着深入的“研究”。他会阅读大量关于毒品的著作和科研论文,对每一种毒品的化学成分了如指掌,而且有着清晰的“毒品观”:他从不碰大麻和海洛因,而热衷于能改变意识的迷药。整个车变成了他的化学大讲堂。我对毒品的态度泾渭分明,不过遇上他这样把毒品当成科学来研究的人也是毫无反驳之法:就好比玩网友的时候,你还”顺便“把它的开发过程了解地滚瓜烂熟,看动漫的时候,你还能去把它的制作过程牢记于心;我无法把毒品与任何一种兴趣爱好相提并论,但任何一样事物若能让人从热情激情的爱好而过渡到冷静冷酷的钻研,怕也不是常人能够办到的。

奥伦还有另一样爱好让我大跌眼镜–户外!他热衷徒步和滑雪,南非的徒步路线和丹佛的户外商店他都背一清二楚。其实,去非洲旅行是我从小的梦想,如果能在南非徒步一段岂不是更完美?奥伦把我的非洲欲又给活生生地勾起来了。我用手机记下了他推荐的几条线路的名字,每个词组都有着从另一个神秘大陆飘来的气息。我还记下了他推荐的几个迷幻音乐乐队的名字。宝石,毒品,音乐,非洲,连结着他对生命的幻觉的饥渴追求。

奥伦是一个我永远无法在自己圈子里碰到的人,因为他是一个离经叛道的炼金术士,渴望最透彻和荒谬的生命体验。我无法从一个思考者变成他那样的感官者。但他会跟犹他的沙漠和科罗拉多的白雪一样,变成一道风景。

 

车驶入了科罗拉多州境内,我的内心变得不平静起来。

四年了。洛基山脉的雨云是否还是那么变幻莫测?松柏是否还是能遮住蓝天?泛着红光的沙漠是否还是那么邈远无涯?山巅上不化的冰川是否还是高过云端?

四年后,我已不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高中生。我蓄起了长发,摘掉了眼镜,练习着微笑,踏过万水千山,一个人回到了这里。我的心是满足的,却仿佛与久别的恋人重遇,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科罗拉多没有变,而我已经成为了另一个人。

“看,这就是你错过的和风号。” 奥伦示意我看看峡谷另一侧驰骋奔忙的火车。如果我走了另一条路,做了另一个选择,此刻的我应该坐在那火车上,望着这边的车流吧?峡谷很窄,身旁的河流奔腾而过,我望向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心中没有丝毫的后悔。

 

 

(《搭车去丹佛》是我为纪念2013年大学毕业之后、徒步科罗拉多栈道之前的这一段经历撰写的文章。所用的全是当事人的真实名字;所写内容亦无杜撰。)

23 Jan 2015

箭已离弦

 

2014年4月14日,凌晨6:30,美国-墨西哥国界边境线。

南加州春天的清晨,太阳总是升起得过早,让人抓不住最后一颗流星。

我深吸了一口气,面向北方。

Bob大叔站在我的身旁,为我在纪念碑旁边拍了几张照。我举起了中国国旗,用卫星定位器发送了我的位置,背上了徒步包。

“你准备好了吗?”Bob问道。

我忘记了当时是怎样回答他的。我准备好了吗?这个问题,我已经拷问自己了千百遍,也已经用过去的23年岁月积累和沉淀了我的答案。

也许我没有说话。我在PCT出发的登记簿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2014年8月18日,上午10:50分,美国加拿大国界边境线。

华盛顿州的夏天已经接近尾声,过去几天的骤雨让森林变得更加潮湿。头一晚,我扎营在伍迪山口以南的山坡上,凌晨的时候,就已经有脚步经过了帐篷。

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也许我早已该倦怠,早已该把这一切都当成日常:每天凌晨6点起床,收帐篷,一边走路一边啃能量棒,山坡和林间的加餐,用面饼包起来的沙丁鱼,永远炙热的沙漠,雪盲,永远带得太少的水,日出,夕阳,在脑海里计算的速度,英里数,地图,下一个补给点的大餐和床……这一切已经在过去的137个日日夜夜里,变成了柴米油盐,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哦不,它们已经成为了我的全部生活。

我的惟一生活。

到达国境线的时候,“乌鸦”大叔已经坐在纪念碑旁边,背对着阳光,翻看签到簿。

这一刻那么平凡。我没有忧伤。我没有喜悦。我没有遗憾。我甚至没有兴奋。我把手默默地放在纪念碑上,“PCT, 从墨西哥到加拿大,2665英里”。这木头纪念碑的文字那么简单,直截了当地概括了我这个夏天所做的惟一一件事。

太平洋山脊径,4200公里,从墨西哥到加拿大,徒步。

这些文字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这个终点已经不重要了。它一直都是那么抽象,每天都在被我和同行人玩味和谈论着。当这一刻,它突然变得具象起来的时候,我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它了。它意味着什么,将为我带来什么,已经写在了过去四个半月的每个脚印里,无法用思维和语言去提炼。

“萝卜女皇”七人组也到了。这是女皇第二次徒步PCT。她是一位作家,去年在博客上同步发表了她徒步PCT时的所见所闻,文字引人入胜。此刻,女皇背对着我,静静地站在纪念碑前。我看不见她的脸。

之后,她在签到簿上只写下了一句话:“就像百川入海。”

而我,还是那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叫张诺娅,出生于1991年,在北京,重庆和成都生活过,17岁时来到美国。除了最远的远方,我哪儿都不想去。除了最纯净的生活,我什么都不需要。除了必须有的东西,我尽可能不去拥有太多。我就是这样地畏惧着平庸平凡,在跳出了条条框框之后,避重就轻地冒险,用旅途上的刺激来挥霍着年轻的能量。

在进入大学以前,我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习惯用社会的标准来定义自己的成功,用他人的脚步来衡量自己的斤两。不知是不是校园后山的湖泊,落基山脉的低云,云南支教的米粉,哥斯达黎加农场里的树屋,耶鲁的夏天,墨尔本的暴走,柬埔寨的湿热,越南的商贩,蒙特利尔的涂鸦,黄石的日出,俄勒冈的沙发客主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改变了我,我内心的野马终于脱缰,文静的学术女变身户外旅游驴。自2012年,我利用大学当辅导员攒下来的零花钱,走遍了几乎整个美国的山川。可我的内心还是不满足。

旅行和户外,是会产生副作用的。在不知不觉之中,我把旅途变成了对于“无聊”的逃离。平常不行走不出远门的时候,任凭生活的质量一落千丈,任凭日常琐事不再是诗,任凭双眼倦怠,任凭心灵荒芜。“没事,反正几个月/几天以后我就要去XXX作死,可以弥补我现在的平庸。”我就这样给自己的如意天平增减着筹码,让旅行和生活井水不犯河水,一增一减,此起彼伏。

可是2013年和2014年的夏天,改变了我的这种错误的认识。因为我选择的这几条旅途,规模太大,时间太长,最重要的是,它太不一样。

 

2013年的夏天,我用了37天的时间,徒步走完了800公里的科罗拉多栈道(Colorado Trail), 成为了第一个完成这条栈道的中国女性。2014年夏天,我用了137天的时间,徒步走完了4200公里的太平洋山脊径(Pacific Crest Trail), 成为了第一个徒步完成这条栈道的中国人。之后,我又涉足风河山脉(Wind River Range), 并且计划在2015年夏天徒步完成3500公里的阿巴拉契亚栈道(Appalachian Trail)。

在这两个夏天里,我喝了几十公斤的汽水,吃了数百包薯片,走了五千公里路,穿坏了5双鞋,给自己寄了35个包裹,遇见了几百号同路的人。我看过落石、流星、暴雪、雷雨、冰雹,舔过自己背包上的盐渍,最多的时候一天走过60公里。

不谈青春,不谈追梦,不谈理想。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做我想做的那一件事,那一件无比复杂,却又十分简单的事:去走这条路,去经历,去体验。

涉足长距离徒步,纯属意外。而冥冥之中,我感觉命运被牵引了过去。“为什么要去走这么长的路?你就不怕孤独吗?你就不怕重复,枯燥,和无聊吗?它到底有什么意义?”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如何作答。那是另一个维度和另一种语言,非得有相似经历的人才能破解;而我最终的收获,也许就是把生命多打开了一个窗口吧。

美国的长距离步道系统十分发达;这些山中小径大多修建于上世纪初,经过雪山草甸河流湖泊等最与世隔绝的绮丽之地,远离人烟。科罗拉多栈道绵延于落基山脉,太平洋山脊径则经过了南加州的Transverse Range, 中加州的西耶拉山脉,和纵穿北加州/俄勒冈/华盛顿州的喀斯珂特火山山脉。先辈们把火药、铲子、推车毫不吝啬的使用在了这些景观资源上,让后人汲取养分。

为了这两个夏天的长距徒步,我做了许多准备:提前准备补给的包裹(内容主要是食物和地图),研究户外装备,体能训练,模拟实战。事实上,为了PCT的长距离徒步,我从纽约搬到达拉斯,在餐馆打了半年工,把其他的时间泡在了研究这条栈道上。出发之前,我已经看了不下20本关于PCT的书,观摩了好几部纪录片,把电脑的标签栏塞满了信息:我希望我在路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是搏斗,而是享受。

离开自己熟悉的城市,背上几十公斤的背包,在山岭里风餐露宿,孑然一身–这就是我在这两个夏天选择的路。关掉了手机,褪去了妆容,放下了架子,清空了头脑:我只听得见我应该听见的声音,我只看得见前方的栈道。有时候,我的头脑完全放空,步伐也进入了一种韵律,如睡眠一般,来得自然而然。

我每天的日程十分简单:走路,吃饭,睡觉,思考。听雨水打在帐篷上。把营地选在能看到日出的地方。和同行的人们分享食物。我遇到过危险:失温,雪盲,高反,迷路。我没有留下过眼泪,因为在最绝望的时候,在生存的欲望被唤起的时候,我没心思去哭。

长距徒步,并没有我想象中浪漫。那里有风沙,有雨雪,有尘土–在那儿生活的人们,都是适应了的。

在Searle Pass高原,我搭起雪线之上的帐篷。四周无人,但并不了无生机:土拨鼠时不时对同伴发出尖利的讯号,高原的苔藓和杂草在积雪之下若隐若现。在夕阳中,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一人。这是一个孤独的星球,而我只身站在它的中心。我是战场上最后的战士,硝烟已尽,号角已停。”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此时我已经24小时没有遇见任何人了。有时头顶传来飞机的声音,我会想到,也许他们才是离我最近的人类吧。

在Stony Pass山口,我经历了一次失温。雨是会吸魂的。它有呼吸,有情感,有侵入性。体温只是我们脆弱的保护伞。人的皮肤固然防水,但是面对雨水海水这些可温柔可参保的液体的时候,我们必须以最谦卑的心态承认自己的渺小和人体的不完美。回想科罗拉多栈道上的一路,自然界虽说让人顿生孤独感,但对自己都是善意友好的。山火没有烧过来,大雪没有下过来。没有遇到熊和山狮,没有崩石和泥石流,没有风灾和沙尘暴,几英里就有合适的水源,十几英里就有适合扎营的平地;下暴雨时常有山林庇护;坡不太陡,路不太难,全程属于Class 1级别。当我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懂得如何和大自然相处时,当我自鸣得意地嘀咕她的智慧能量和善变时,当我妄自尊大地享受她的恩惠而忘却她的残暴时,这场雨下得正好,洗去了我的全部骄傲。

在Forest Pass森林人山口,我开始学会惧怕日光——因为雪盲。在向惠特尼冲顶的路上,我迷路了。更可怕的是,太阳镜也被摔坏。这是五月中旬的西耶拉山脉,群山依然被积雪覆盖。白色,白色,还是白色——世界上所有的光芒,都被这些白色反射到了我的眼中。经历雪盲的第三天,我们必须在另一场暴风雪来临之前翻越另一个山口,离开栈道去附近的城镇补给。此时,我和同伴在惠特尼——森林人——Kearsage连续三天的跋涉之中,体力都已耗尽。就在从Kearsage到停车场那漫长的四英里之中,我们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一方面,身体已经精疲力竭;另一方面,思绪极为焦躁,恨不得栈道口的停车场就在下一秒出现。每过一个转角,深深浅浅地踩在根本不存在的栈道上,前人的脚印越来越浅。我们只能根据地图和方向感,判断栈道的大致位置,然后不择手段地到达那个地方。

类似的经历还有很多,而最大的敌人,却从来不是孤独。野外带给人们的力量,不只是更纯净的溪水和空气,更绿的树木和更蓝的天–当你置身于浩渺广阔的天地间,就像进入了一个风口;你还没来得及打理自己的最后的一丝体面,就不得不丢盔弃甲,正视自己一丝不挂的真身。没有多余的物质附着,没有人情冷暖的牵挂,没有除了生存和享受生存之外的其他目的,甚至不知道地球上的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这种独身至于荒野之中的感觉,是多元而富足的:因为它的填充物不再是虚假如棉花般的幻想,不再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社会标签,而是你真正的自我。我的目光望向天空,但双脚紧紧连着大地。这种感觉,非常好。

栈道上,有属于我的部落。他们是善良勇敢的游牧民族,他们或许有着尤利西斯的浪漫基因,有和我类似的自私念头。他们有饥饿的火,有热情的光,他们照耀彼此簇拥彼此,毫无保留地信任彼此。这就是人和人之间最纯净的共生关系:相濡以沫,并肩而行。“栈道是最好的老师。它不会列下阅读书目,不会分配作业,不会布置项目,不会发放成绩。它连一点点基本的期待都没有。它也没有偏见和歧视。它不在意你的社会地位,年龄,性别,宗教信仰,种族,教育程度,职业,家庭背景,你穿什么衣服,或者你开什么车。这真是一个让你发现真正自我的好地方。”

徒步,让我变得平静。我开始懂得去接受一些无法被改变的事情,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栈道扔给你什么,你就要吞下去什么。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的反抗太过无力,最后还得自己吃亏。能忍的就忍,不能忍的也得忍。你可以选择怄气,也可以大发雷霆,可是如果无法改变,就去接受,并试着从中提炼出价值。

然而徒步为我带来的最大改变,是帮助我认识了我本该耐心去经营的“现实生活”。

每当被复杂的社会现实评价的时候,被纠结的人际关系弄得一筹莫展的时候,或是望着街上庸庸碌碌的人群而感到失望的时候,抑或是纯粹想念那山峰清泉丛林原野的时候,我常有一种幻觉:远处的群山,在召唤着我,所以我必须要回去。

可是,我的内心深知,我无法回去得太久。栈道是我的家,可是这个美丽而残缺的人类社会更是赋予我身躯和智慧的地方。栈道教给了我坚持,忍耐,和接纳的能力,这并不是要我在现实社会里愤世嫉俗,活得一筹莫展。相反,我认为健康的“追梦”,能给人处理“入世”难题更大的力量。

利用追求自由的技能和心态,偏执地做好一件或者两件事情,不妥协–谁说这在栈道之外就不能做到呢?如果在那个伊甸园里生活太久,如何保证它不会成为另一个被你厌倦的世界?

不要让追求到的自由,重新给你戴上镣铐。

而我,箭已离弦。

 

(此文作于2014年12月,即结束PCT徒步四个月之后。)

22 Jan 2015

太平洋山脊 | 准备篇:PCT计划书

我自2013年8月决定走PCT, 至2014年4月初出发,前期准备一共花去了8个月的时间。

这篇“PCT计划书”,就是对准备工作的一份详细总结,更是对所有关注关心我徒步的家人和朋友的一张汇报答卷,里面涵盖了所有在我预计范围内可能出现的情况。

经过了四个半月的徒步,我一方面感谢自己当初的刻苦研究,让这几千公里的徒步几乎全部在自己掌握之中;另一方面又惋惜自己准备得过于详细,少了一点不可预料的惊喜。

“计划书”作于2014年3月初,所以全部是“将来时”。我在徒步之后又重新翻看当初的准备过程,在此把徒步前的预期和徒步后的体会作一个对比,批注皆用粗体字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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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书正文:

今天,是离出发倒数30天的日子。这是一条很长的路,从墨西哥一直蜿蜒到加拿大。一路向北。

从科罗拉多回来了以后,我开始筹备走这条4200公里的太平洋山脊。过去这半年来,有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在追问着为什么要去花半年的时间混迹在山里,走这条似乎没有任何意义的路。

为什么要走PCT。这对我而言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它的过程,就是答案。可是这个过程还没有开始。所以恕我现在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长距徒步,是一种生活方式。正向我跟他人解释的那样–我不是去冒险的,我是去生活的。我希望每分每秒都不是搏斗,而是享受。

故事的起点也许源于故乡,也许源于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源于我的性格我的家庭。故事的起点也许埋藏在四川,埋藏在北京,埋藏在美国的大西部,埋藏在洛基山脉,埋藏的曲靖,在墨尔本,在哥斯达黎加,在我走过的每一条山川每一片土地。我觉得一个人能获得的最好的东西,就是思考。真诚的思考。能付诸于行动的思考。也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思考,把我带上了PCT这条路。

这,不是我的梦想。梦想太遥远,而我总是太不坚定。我只能把握住,改变着,稍纵即逝的“现在”。也许走完了PCT, 我会告别徒步,走上一条别的什么路,被别的什么人带到一个别的什么地方。人生太短,世界太大,自己给自己设限就太不值得了。

正所谓“水到渠成”。谱子写好了,23年的铺垫做完了,故事正等着开始。

 

第一部分:PCT Basics

什么是PCT?

  • PCT的是Pacific Crest Trail的缩写,直译为“太平洋山脊径”,是一条长达4200公里,从美国-墨西哥国境一直延续到加拿大境内的超长徒步线路
  • 太平洋山脊径是一条“纵贯线”,南北走向,其最南端在墨西哥和美国国境线上的加州小镇–Campo (靠近圣地亚哥),最北端在加拿大境内的Manning Park (靠近温哥华), 穿过美国最西部的3个州(加州,俄勒冈,华盛顿),7个国家公园(巨衫/国王谷/优胜美地/拉森火山/火山湖/雷尼尔雪山/北喀斯喀特山脉),26个国家林区和43个国家自然保护区
  • PCT是专属徒步者的线路, 只能通行人和马; 禁止自行车通行;全程大部分地区在远离城镇的山脉和林区里,也有少部分路段需要在公路上行走
  • PCT是一条由美国联邦政府在1968年颁布法案而诞生的景观徒步路径, 和阿巴拉契亚栈道(Applachian Trail) 以及大分水岭栈道(Continental Divide Trail) 一起被誉为全世界长距离徒步的”三重冠“ (Triple Crown of Long Distance Hiking)
  • 维基百科Pacific Crest Trail:http://en.wikipedia.org/wiki/Pacific_Crest_Trail
  • 沿途风景视频:http://vimeo.com/78531041

 

多远?多久?多高?

  • 长度:4290公里 (2665英里)
  • 完成时间:平均4-5个月;最快的纪录是60天;我自己的大概计划是5个月10天*
  • 4月5日出发,约9月中旬完成*
  • 最高点海拔:4009m, Forester Pass, 位于Sequioa & Kings Canyon National Park
  • 最南端起点(终点):Campo, California. USA
  • 最北端终点(起点):Manning Park, British Columbia, Canada
  • 徒步走向:从南至北(一路向北); 每年也有极少数的人选择从北向南走
  • 经过的州:从南至北–加州,俄勒冈,华盛顿;在三个州中,加州的长度约占PCT全线的三分之二左右 (2736km)
  • 完成率:40%左右,具体数字因年份而异
  • 完成人数: “通径徒步”者历史总数为3000人以上; 若加上”分段徒步”的人数, 约超过4000
  • PCTA官方网站的数据和资料:http://www.pcta.org/about-us/media/media-fact-sheet/

*实际情况:我于2014年4月4日出发,8月18日结束徒步,总共比原计划提早了一个月完成PCT。

 

路上会经过什么景点?

  • 加州:Mt. Laguna, Anza-Borrego Desert State Park, Mt. San Jacinto, Mt. Gorgonio, San Bernardino National Forest, San Gorgonio Wilderness, Sequoia and Kings Canyon National Park (巨衫/国王谷国家公园), Inyo National Forest, Mt.Whitney (惠特尼山),John Muir Wilderness, Sierra National Forest, Ansel Adams Wilderness, Yosemite National Park(优胜美地国家公园), Desolation Wilderness, Lake Tahoe(太浩湖), Mammoth Lakes(猛犸湖), Lassen Volcanic National Park(拉森火山国家公园), Mt. Shasta (杀死他雪山), Klamath National Forest, Burney Falls State Park
  • 俄勒冈:Crater Lake National Park (火山湖国家公园), Mt.Theilson, Three Sisters Wilderness(三姐妹), Mt.Jefferson(杰斐逊山), Mt. Hood (胡德山)
  • 华盛顿:Mt. Adams, Goat Rocks, Mt. Rainier(雷尼尔山), Glacier Peak Wilderness, North Cascades National Park
  • *沿途经过的山都会登顶吗?虽然PCT的名字是“太平洋山脊”,但是修建者是几乎不可能创立一条经过途中每座高山山峰的线路的。于是多数高山顶峰与PCT并不重合,但是可以走side trip登顶。Mt.Whitney(美国本土最高峰)离PCT单程只有7英里,大多数徒步者会抽出一天时间登顶。另外几个受欢迎的side trip是:Mt. San Jacinto, Mt. Theilson, Mt. Baden-Powell等*

*实际情况:我在途中登顶的山峰是–惠特尼峰(Mt.Whitney),圣荷胜托 (San Jacinto) 和贝登鲍威尔(Baden-Powell)。

 

第二部分:It’s all about the PEOPLE

什么人会徒步PCT?

  • 意图在一个徒步季节内(夏季)走完全程的徒步者被称为”Thru-hiker”, 通径徒步者
  • 意图分多个季节,每次徒步一段PCT的徒步者被称为“Section Hiker”, 分段徒步者
  • PCT的徒步者大多来自美国本土,也有少部分来自欧洲和日本
  • *完成”通径徒步“的人群中,最小的是一个8岁的美国小女孩*,最年长的超过75岁;徒步者来自各种背景,各种职业,各个社会阶层, 各种身体;请参考PCT徒步者的调查统计:http://www.halfwayanywhere.com/pacific-crest-trail/pct-hiker-survey/
  • 长距徒步的主题是”人“,是建立人与大自然,他人,和自我的连接的一个漫长的迁徙过程;让人从网络,工作,社会关系中抽离出来,把所有所需物品背在身上,在每天及其简陋简易简单的条件下去体会物质生活之外的生存方式
  • 摘自某位通径徒步者的博客:”PCT代表了人类社会最原始的存在方式—一群人怀抱这一个简单明了的目标(走到加拿大),只需求最基础的东西,对同伴的信任超过彼此的想象。每天我从A点走到B点,每晚把睡袋在银河下铺开,和队友一起晚餐。我们对自己的特殊生活方式谈笑风生,和静谧的丛林(以及丛林里的其他人)一起分享此时此刻……” (原文:http://carrotquinn.wordpress.com/2014/01/12/after-the-trail-the-return-of-the-existential-despair/

*实际情况:2014年又是PCT徒步历史上纪录被刷新的一年–Christian “Buddy Backpacker” Thomas 成为了PCT年龄最小的完成者,年龄6岁。托马斯也是2013年通径阿巴拉契亚小径的最小年龄纪录保持者(5岁)。我在圣地亚哥和栈道上分别见过他两次。

 

你一个人去吗?

  • 我会在2014年4月1日,一个人从南加州边境的纪念碑出发
  • *途中会遇到其他徒步者,会根据具体情况“组团”前进*
  • 每年会有数百人从南加州的国境线上开始徒步;60%的徒步者会独身从国界出发,在旅途中和其他徒步者“组团”;有不少人选择“自由身”,根据路程和自身状况参加和脱离团队
  • Solo PCT危险吗?根据统计数据而言,徒步PCT是很安全的 但仍有不少路段需要与他人相互照应。*比如,在进入High Sierra之前,出于对安全的考虑,惯例是徒步者要在Kennedy Meadows组成团队,在队友的帮助下进入西耶拉山脉,有利于在雪山开路和过溪流的时候相互照应*

实际情况:路上大多数时间还是一个人行走,在南加州和北加州与几位徒步者经常相遇,有一段时间和卡洛斯/奶爸/萨拉/悬崖几位徒步者几乎齐头并进。卡洛斯(墨西哥人),奶爸(美国人),花和鲁多(法国人)是我在全程最亲密的徒步伙伴,我们五人合称“石头队”。但西耶拉,俄勒冈和华盛顿的部分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你如何到达PCT的起点(美国-墨西哥国境线)呢?

  • 会有圣地亚哥的trail angel把我和其他的徒步者送到边境线
  • PCT背后的支持系统非常健全:目前,已有一千人完成了通径徒步,他们都是在网络平台上和PCT实地帮助当年hiker的生力军。PCT有一个网络订阅邮件和许多网络论坛, 徒步者可以在上面获得许多帮助。PCT沿途有许多当地人会腾出他们自己的房子/后院来接待徒步者,会为徒步者提供水/食物,甚至会开车接送徒步者从trail上去城镇。这些义务帮助徒步者的人被称为“trail angel”, 栈道天使
  • 栈道天使是南加PCT徒步者的生命线,因为他们每年会在固定地点放置大量饮用水,让超过50公里的无水区域得以变得安全
  • 许多栈道天使的联系方式甚至住址都被收录在了Yogi所著的《PCT指南》里,每年更新

我的南加州“栈道口天使”是Bob Reiss;Bob Reiss, Scout & Frodo 和Girl Scout四人几乎包办了所有南加州栈道口的“传送门”工作。

在路上,我遇到的“栈道天使”据不完全统计约有16人:Bob Reiss, Scout, Frodo, Girlscout, Mike, Ziggy & The Bear, Agua Dulce “Hiker Heaven”, “Casa de Luna”, Tom (Kennedy Meadows), Tom Hill (Sonora Pass), Shrek (Cascade Locks), “PCT Mom” and “PCT Dad”. 以上这些天使都提供伙食和住宿;而那些在栈道沿线帮助徒步者的志愿者(比如提供食物和饮料等)也被算作“栈道天使”。

 

第三部分:Trail Life

每天在PCT上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 每天的主要活动:左脚,右脚,重复数万次
  • *日出时分起床,整理1个小时后出发;晚餐时间约5–6点,之后会继续行走到天黑,睡觉时间约在9–10点之间*
  • 每隔约1星期,会到沿途附近的小城镇领取补给包裹(具体见下“补给“部分)
  • 视频:http://vimeo.com/65233793
  • 你在路上如何洗澡?刷牙?剪指甲?保护皮肤?来月经了怎么办?— 除了在补给地点停留的时间,在PCT上是不可能洗澡的(本人在科罗拉多栈道上连续不洗澡的记录是8天8夜);刷牙用牙刷,不用牙膏;剪指甲用多功能刀上的剪刀;保护皮肤主要是通过帽子/雨伞来隔绝紫外线;来月经了,有多种处理方式,我个人今年还是会用护垫,和城里的方式无异

实际情况:最早起床时间是4:30, 最晚的徒步时间是晚上11点;最长的单日公里数是38英里(61公里);最长的连续不洗澡天数是12天(俄勒冈境内);最长的补给间隔是7天;平均每天10点左右入睡,早上6点左右起床;平均3天可以补给一次。

我的基本作息是:早上6点起床,40分钟之内收拾好+吃早餐,上午9-10点左右休息一次,加餐;中午11-1点午餐,休息,有时甚至可以睡午觉,下午休息时间不定,晚餐一般在6-7点;晚餐结束后我一般还要行走一段时间;通常都会行走到8:30之后,等天完全暗下来之后再露营。

 

吃什么?喝什么?

  • *食物80%来自提前准备好的”包裹“,另外的20%会在途中购买*;水全部来自PCT沿途的各种水源
  • 吃:每天5顿,早午餐和零食主要吃:面饼,能量棒,坚果(花生,核桃,葵花籽,腰果,杏仁等等),果干(葡萄干黄桃干等等),巧克力,牛肉干,三文鱼/金枪鱼片
  • *每天晚餐吃一顿热食*,用炉头和气罐煮水至沸腾,主要吃:玉米通心粉,Mac & Cheese, 土豆泥,小米等复合碳水化合物
  • 每天摄入约3000卡,能量分布:50%碳水化合物,35%脂肪,15%蛋白质
  • 要背多重的食物?按每天1.5磅计算,5-7天可能会背负8–10磅左右的食物(四五公斤)
  • “长距徒步之父“提倡摄取健康的食品,哪怕牺牲背负重量也不能吃垃圾食品
  • 喝:路上自然和非自然的任何水源,有净水器过滤

实际情况:总体而言,我在PCT上吃的不算好;用奶爸的话说,我“证明了人是可以吃着垃圾食品走完PCT全程的”。我对提前准备的29个补给包裹的内容很快就厌倦了;干脆让补给人把所有的提前做好的trail mix(坚果和果干等等)从盒子里拿出来。简而言之,提前准备包裹的最大弊端是忽视了“多样性”和“食物消费欲”两个关键。我发现虽然每次都可以收到一个装满食物的包裹,我还是免不了在镇上购买其他的食物:饼干,薯片,新鲜水果,巧克力等等。所以,提前准备的包裹当中有近一半的食物都被我贡献给了“hiker box”。 2015年阿帕拉契小径的徒步,我决定完全不准备食物包裹,在沿途购买全部食物。

路上,每个徒步者都会有自己最大的“食物瘾”。我脑袋里最常浮现的食物是:葡萄,桃子,汽水,冰淇淋。有一次憧憬过黄油。从来没想过肉食。而其他徒步者常会对高蛋白和脂肪的食物(比如奶酪,牛肉等等)心怀念想。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在PCT沿途购买了大量功能性能量食品;在南加州的时候,我周围的徒步者就开始纷纷补充蛋白粉了。我也开始在镇上寻找含高电解质的咀嚼软糖。在登顶惠特尼/翻越森林人山口遭遇暴雪突出重围之后,我在西耶拉脚下的Independence完全累垮了。卡洛斯和奶爸总结是因为我营养成分里蛋白质补充得太少。再次启程的时候我背了许多牛肉干和豆腐干,身体情况才有了好转。

Hiker在徒步的时候吃不上的好东西,都会在沿途的补给城镇满足。据我的统计,我在沿途花去的伙食费比其他费用总和(包括旅店宾馆)都要高。

长距徒步=你可以吃你任何想吃的东西,还不会长胖。走完PCT, 我的体重稍稍增长了一点,腰腹上的肥肉全部消失,大腿小腿和手臂的肌肉比较重,才导致了体重的上升。总体而言,我这4个月吃了很多垃圾食品,尤其是大量的糖分。糖分是一种行走兴奋剂:离开镇上的时候我会喝大量汽水,吃好几个冰淇淋。隐约中我知道这会对我的身体产生伤害,但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改变我对糖分的瘾。

长距徒步的另一限制是对新鲜事物,尤其是蔬菜和水果的摄入。一般我们在栈道上吃不到蔬菜水果,而到了镇子里又主要是高糖分高热量的食品,很少有人会在餐厅里点蔬菜沙拉。

一般改善长距徒步的伙食,最主要依靠提前脱水食物。最适合提前脱水的食物是水果和蔬菜等不含脂肪的食品;其次是瘦肉(比如碎牛肉等)。谷物类食品需要提前烹饪煮熟之后再脱水。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因为它包含了蒸煮炒食物和脱水食物(一般5-8小时可以脱水一批)两个部分。但这些提前脱水好的食物是最健康,最营养,最利于长期供能的。

 

住在什么地方?

  • 帆布帐篷 Tarptent Contrail
  • 扎营在PCT沿途任何地方:只要地够平,能插进地钉就可以
  • 会尽量避免开阔的区域,水域和草坪等地; 也会尽量避免被露营者频繁使用的露营点(避免黑熊的常光顾地点)
  • 垃圾怎么处理?除了粪便要埋起来外,其他要全部带走

实际情况:我在南加州使用的是帆布帐篷Tarptent Contrail, 但是因为那里气候干燥,有一大半的晚上我都是露天席地“牛仔式”露营的。我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搭建Contrail, 更不喜欢每天早上把底部脏兮兮的帐篷塞进储物袋里。尤其是下过雨之后,帐篷底部更是泥泞恶心。

所以在第700英里(Kennedy Meadows) 之后,我把帐篷换成了市面上最轻的三季徒步帐篷–Zpacks公司的 Hexamid Solo. 这款帐篷不仅轻(0.45kg), 而且它的底部是一个蚊帐,搭建的时候把另外单独一张底布铺在帐篷内部的地下。所以每次收帐篷的时候,底下不会附着任何东西,非常干净。这款帐篷一直陪我走到终点。

 

你每天的公里数是多少?

  • 南加州沙漠地带(0–1100公里)–每日27公里左右
  • 西耶拉山脉(1100公里–1500公里)–每日20公里左右
  • 北加州(1500公里–2700公里)–每日28公里左右
  • 俄勒冈(2700-3400公里)– 每日35公里左右
  • 华盛顿(3400公里–4200公里)–每日30公里左右
  • 进程时间表(大概计划在何时,到达何地;以及补给盒子的投寄地址):https://docs.google.com/spreadsheet/pub?key=0AhfOryYvNDg_dHBWNkh6eXhFc0ZLWnNrdkdSNnRYSkE&output=html

实际情况:我之所以比原计划提前一个月完成栈道,是因为路上的几次“大提速”。我在科罗拉多上熟悉的单日距离一般是每天25公里左右。而在PCT上,我在南加州就开始和同伴把公里数增加到了35-40公里/日。在莫哈维沙漠转接西耶拉山脉的部分,我第一次单日徒步超过48公里(30英里)。第二次徒步的大提速是在北加。那时我基本很少有单日走不到45公里的情况了。我的单日纪录也是在北加创造的,那时我和卡洛斯一天走了61公里山路。

在俄勒冈和华盛顿州,我基本上是一个人独行的,这时候我的单日英里数就有所下降,但还是保持在35公里以上。

PCT非常适合速度徒步:他的栈道坡度是按照适合骡马行进设计的,所以不算陡峭;除了俄勒冈和西耶拉有一些乱石和火山石区域/华盛顿有不少没有修缮的“野路”之外,大多数情况下栈道的维护情况做得非常好。加上我是标准的轻量化装备,身轻如燕的时候跑起来也是很容易做到的。

 

你如何与外界联系?

  • 我使用的手机carrier是AT&T, 其在美国山林里的电话讯号网较广,但PCT路上大部分地方不会收到手机信号
  • 到了每一个补给地后,如果没有网络信号,我会起码以短信/打电话的方式跟我的紧急联络人联系,由他更新我的社交网络状态
  • 如果补给地点有网络讯号,我会尝试发送人人网/微博/微信/Facebook的状态和图片,具体地址请参考最后一个问题中的”社交网络”部分
  • 根据在Colorado Trail的经历,长距徒步者和外界世界的信息交流的确十分有限。虽然有利有弊,但这一点的确是吸引大部分徒步者的原因

实际情况:PCT的电话信号和网络信号比我预计中的还要好。除了西耶拉/俄勒冈/华盛顿的信号比较稀疏之外,其他地方几乎可以做到每天上传更新。

 

第四部分:The Challenges

走沙漠/雪山/过溪流都有什么技巧?

  • 沙漠–在凌晨出发,在上午完成一天中大部分路段;中午最炎热的12–4点尽量不要行走;每到一个水点都要补充充足的水分;每次休息的时候都要拖鞋,遇到hot spot要尽快处理,袜子要勤换洗;也有不少人提倡夜行
  • 雪山—组团行走,每晚尽量在Pass(山口)之前扎营,得以在第二天早上雪还较坚固的时候翻过山口
  • 深溪—组团行走,每晚尽量在较大溪流之前扎营,得以在第二天早上溪水较浅的时候过河,过河不脱鞋,面向水流过来的方向,用登山杖支撑着横向行走,必要时需要组成“人绳”
  • 今年加州雪量较小,过山口和溪流的难度并不会太高

实际情况:在我所有“万全”的准备中,最没有料到的是西耶拉的状况。本以为今年是加州雪量新低,西耶拉应该平步青云,可谁知我到达西耶拉的时间比预计早了20余天,不仅赶上了春末的暴风雪,而且8000英尺以上的雪还没有化。难上加难的是,我在西耶拉基本是一个人行走,一个人翻雪山和过深溪,一个人开路找路探路迷路,一个人处理所有的情况。这段徒步可以算是全程遇到的最大挑战。

 

会有“野兽”吗?

  • 遇到黑熊的可能性极高;黑熊对徒步者最大的威胁是在半夜从营地偷走他们的食物,直接被黑熊攻击的案列很少见;黑熊主要分布在西耶拉山脉以北的区域(从第1000公里左右开始); 黑熊也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野生野熊,危险系数极低;另一类是国家公园黑熊,因为国家公园禁止狩猎,且有固定营地和垃圾桶,这一类黑熊比较不怕人。所以在几个国家公园内会避免露营在固定营地,按照法律要求,准备熊罐 (Bear canister, 是放置食物和垃圾等任何有气味物品的密封容器,主要目的是防止熊把食物偷走)
  • 遇到响尾蛇的可能性极高:响尾蛇也主要是在受到挑衅之后才会攻击人类的;至于”误踩“的情况一般不会发生,因为它们发出的声音很容易被注意到。响尾蛇主要分布在南加州(头1000公里内)
  • 遇到山狮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过去的30年内在加州只有15起山狮攻击人类的事件
  • 灰熊:从未有徒步者遇到grizzly bear的案例
  • 灰熊/棕熊(grizzly bear)和黑熊(black bear)有什么区别?http://www.bearsmart.com/resources/north-american-bears/know-the-difference

实际情况:全程只遇到了两次黑熊(拉森国家森林和俄勒冈Ashland附近),第二次和熊只隔了3米。在南加州遇到过一次响尾蛇。郊狼是在Agua Dulce附近的光天化日之下的远方的山谷奔跑时发出叫声被我和同伴看见的

 

你用什么导航?如果迷路了怎么办?

  • 我的导航分两个系统—第一个系统是纸质的地图(PCT Halfmile Maps), 指南针,和Yogi’s PCT Handbook里的water / town guide. 第二个系统存在我的手机里:我下载了全套地图(第二份,备用);使用Guthook PCT Apps和Halfmile Apps. 手机里也有备用指南针
  • Guthook apps可以使用GPS帮助定位我和PCT的相对位置,显示在地图上,不需要网络;如果迷路了可以通过这个地图找回PCT
  • 手持GPS基本无法满足长距徒步的需要,因为它需要电池,易损坏,重;在off trail的情况下它才能发挥最大用途; 科技再发达, 纸质地图的安全可靠性依然是无可取代的, 而且读纸质地图的技巧可以说是户外最重要的技能之一。所以我采用了双地图系统,纸质为主,手机为辅

实际情况:全程的主要导航依靠手机下载的安卓app: Guthook PCT系列5部分(南加州,西耶拉,北加州,俄勒冈,华盛顿)。GPS不需要依靠网络就可打开。在西耶拉雪地上探路的时候,完全看不见栈道。只需要知道自己距离栈道的相对位置,以及栈道的大致走向和地标,选择最简单的路线前进即可。Guthook不仅涵盖GPS地图,即时定位,还包括了海拔图/所有水源/露营点等信息。Halfmile的纸质地图基本没用上,但我还是背着以防万一。

 

还会有什么样的危险或困难?

  • 南加州:缺水,高温,山火,大风,高海拔冰雪
  • 中加州:西耶拉雪山的冰雪,因雪山融化而形成的深溪,失温,山火
  • 北加州/俄勒冈:山火
  • 华盛顿:9月中旬之后,第一场暴风雪随时可能来临
  • 其他困难:补给地稀疏,供给困难;徒步者的”饥饿症“;脚步的相关护理;背负重量在沙漠地区可能会超过30磅(大约15磅是水);食物中毒;失温;迷路;政府关闭等(囧)
  • 今年(2014年)的主要挑战:加州的干旱而导致的溪水枯竭,水源短缺,和一定会发生的山火改道
  • 如果因为山火,PCT关闭了一部分,怎么办?一般山火发生后,PCTA会和美国林业局马上做出反应,在网上发布改道路线,这些路线一般都是山间的小公路

实际情况:2014和2015年的冬天是加州缺水干旱的重灾年,所以我选择了在4月初这个相当早的时间出发。南加和西耶拉的水源情况还是不错的(虽然大多数都是藏水点的人工供水,但至少所有自然水源在我经过的时候都还在流动)。但是北加州和俄勒冈不能用“惨”一个自来形容:地图上的自然水源大多数都枯竭了,有几次策划水量失误,加之经过北加时已经7月,大多数时候都又热又渴。

 

你在栈道上与外界几乎无法联系,如何掌握天气变化/山火等突发状况的情报?

只能靠与其他hiker的互通情报来解决这个问题了;section hiker (分段徒步者)和day hiker(单日徒步者)都是极好的资源,因为他们与外界的接触较为频繁;另外反方向的thru-hiker也能提供前方水源/补给地的最新情报

 

如果你受伤了(比如崴脚)怎么办?

  • 如果伤比较轻:坚持到下一个有公路的地方,搭车到最近的城镇休息治疗;如果伤比较重,坚持走到最近的有电话信号的地方,可能是下一个公路口或是山顶;打电话给911,让医护人员接我出去。如果伤严重到完全不能动,需要让同行的人帮我联系外界,我能做的就是待在原地等待救援;但是PCT上很多地方都十分偏远,例如High Sierra方圆一百英里内只有Bishop有一个私人诊所,所以我要尽量避免受伤
  • 在科罗拉多栈道上总结的心得:慢性的疼痛不可小觑,一定要及时处理;突发的跌倒/扭脚等多半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着力点没有选好,踩到了不该踩的地方等;对于复杂的路面或者地势,要牺牲速度来换取安全

实际情况:全程无伤无痛无病。

 

如果我们发觉你失踪了怎么办?

  • 去年我曾参与营救失踪的日本人Taka的全部过程。最有效的救援方案具体流程大概是:找到失踪者所有的资料(身高体重眼睛颜色,所有的装备,鞋的型号,等等)–> 在Facebook PCT CLASS OF 2014页面上贴出当事人的照片和全部资料,询问”last seen location”–>联系离当事人最近的trail angel(可以翻我当时近期的照片找到), 由天使负责联系当地的警察局. 栈道天使永远是最佳的救援联络人, 因为他们熟悉当地PCT情况,熟悉美国警方作业流程
  • 救援队最需要的资料是:我身上的所有装备的全部图片/型号,一样不能少(帐篷,睡袋,导航地图,衣服,食物,登山杖,等等);最后见过我的人,和当时的地点;我离开上一个补给点的时间,和预估到达下一个补给点的时间

 

第五部分:Pack less. Do more.

天气/温度/气候如何?一般穿什么样的衣服?

  • http://rickdelong.com/pct/weather.shtml
  • 着装:羽绒服,雨衣雨裤,防风衣,帽子,手套等寒冷天气需要的衣物都会全程携带,因为全程的任何一个路段都可能有极端天气产生,甚至南加州都有可能在6月下冰雹。全部上衣加起来有5层(t-shirt, 长袖shirt, 羽绒服,防风衣,雨衣),全部下装加起来有4件(内裤,base layer, 雨裤,裙子)

实际情况:全程共下雨12次,其中在华盛顿有连续3天下雨;西耶拉暴雪2次;南加州大风,扎不了帐篷,只能在高速公路厕所后面露天扎营。第二天早上发现头天晚上扎营的人半夜都把帐篷撤了(而且每个人都有几样东西被风吹跑了)。俄勒冈干旱缺水高温。

在衣物方面,发现短袖并不适合长距徒步,在南加州的时候晒伤了一次。之后就基本穿着长袖徒步了。在西耶拉的时候添置了一双防晒手套。其他方面,所有的衣服都非常给力,可以满足全部需要。

 

需要什么装备?

  • 基本装备:帐篷(shelter), 睡袋/羽绒被,睡垫,背包
  • 其它装备:炉头,小锅,气罐;指南针,地图;手机及附件,头灯;多功能刀,胶带,急救药品等等
  • 急救箱装备:主要针对脚步护理配置
  • 具体装备清单:https://docs.google.com/spreadsheet/pub?key=0AhfOryYvNDg_dHpWaGNJdkxvSEZFQUNVWHdSRk52cFE&output=html
  • 为什么要用雨伞阳伞?我的主要理由是:在南加沙漠地带减少暴晒带来的疲惫感,降低中暑的几率;但是雨伞过了南加州就没有太大用处了,所以到时候会把它寄回家

实际情况:急救箱全程没用;Duct tape被tenacious tape取代;净水器换了一次,又换回了最初的款;外置充电器由10000mAh换成了较小的5200mAh; 鞋垫/帽子/袜子/鞋子换了数次。

最大的装备换置是帐篷(从Tarptent Contrail到Zpacks Hexamid Solo)和睡垫(Thermarest Zlite到Thermarest NeoAir Xlite).

 

你选购这些装备是依循什么宗旨?

  • 在安全/可靠/稳定的范围内,尽量选择轻便的产品,降低背包的基重(base weight), 从而背负更多的食物和水; 如果一种装备的利用几率小于50%,我一般不会带 (”如果有一样东西我需要,但是没有,那么我就不需要它” –Ray Jardine)
  • 途中最容易让徒步者放弃的原因是什么?身体fail, 器材fail, 心理fail. 而这三点都和一样东西有关:重量。背包的重量越轻,脚踝和膝盖的伤痛越小,行走的时间越快越长。但是重量和什么有关? 经验。经验越多,需要的食物越少,对露营装备的要求越简洁,对危机的处理越不需要依靠所背负的工具
  • 野外会出现的情况是我们无法提前预测的,所以谈不上“万全”的准备,也不能以增加装备的形式来保证安全。有时候这种安全感的幻觉是很危险的。与其垒砌过多的装备,不如锻炼自己头脑,培养应对危机的能力,同时在“过多”和“过少”装备之间掌握平衡(楼主坦言,如果要背上所有能保证我“安全”的装备,我估计五公里都走不下来–早就因负重过多累趴下了,且不提受伤)
  • 美国长距徒步圈子和超级马拉松的圈子里有一种“反尖端户外科技”的潮流;多数前辈的风格是十分实用主义的:”防水”“支撑”“保护”等功能都是相对的,且在长距离行进中弊大于利,并不一定work. 如果调查一下长距徒步的各大论坛就会发现几乎没有人用始祖鸟,Goretex等防水的鞋,甚至登山杖是不可调节长度,喜欢用猫罐头改装的酒精炉,拿水袋充气当枕头,男女都喜欢穿裙子,不用背包防雨罩而用内置垃圾袋等等短途党无法理解的奇葩现象,但这的确是在许多人经过数千数万英里徒步之后的心得,是长距徒步者的普遍风格,“thru-hiker”style
  • 这是我心中一个长距徒步”老油条“的样子:没有登山杖,头戴草帽,或者直接用头巾裹着;鞋子一定是破破的跑鞋,更厉害的是穿徒步凉鞋的;背包是无架包,多半是自己在家里做的;没有睡袋,用的是羽绒被,也是自己DIY的;净水装置是碘片/aqua mira或者bleach; 炉具是猫罐头酒精炉,或者直接esbit固体燃料;锅是那种没有盖子也没有把手的beer can pot; 帐篷是吊床,帆布篷,或者是Bivy Sack; 雨衣是沃尔玛也可以买到的poncho, 背包没有雨罩,而是内部用垃圾袋,或者每一个小包都是防水的;睡垫是foam pad; 一定穿着短裤或者裙子, 用指南针和纸质地图。参考人物:Scott Williamson, Andrew Skurka, Ray Jardine, “Anish” Anderson

实际情况:我的“超轻”装备在正常的路况和天气情况下让我的徒步非常轻松;全程的无伤无痛和高速行进也与轻量化有直接关系。在我遇到的徒步者中,背包基重比我轻的不到10%。

 

你用什么相机?

  • 手机–三星Galaxy S4 Active, 用于摄影录像上网记录打电话发短信导航等
  • 为什么不用单反?为什么不用卡片机?–其实使用照相机的徒步者挺多的。各人风格不同。我觉得能够全程记录下大致的生活情状,并且以手机网络的形式分享出来,比拍摄高画质的风景照更为重要

实际情况:防水手机,户外掌中宝!

 

穿什么鞋?

  • 全程5双trail running shoes, 即越野跑鞋
  • 越野跑鞋的特点是:极其通风,不容易让脚长水泡,底部较薄,轻便;其寿命一般是800公里
  • 为什么不穿防水的鞋?为什么不穿靴子?目前为止,哪怕是最尖端的科技也不能解开“防水”和“呼吸性/通风”之间不可共容的难题。对于长距徒步者来说,通风/呼吸性比防水更重要,因为长距离徒步中一定会出现鞋里进水的情况,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这时候就需要通风性/速干性良好的鞋来把水分排出。例如,在High Sierra里经常会涉水深溪,穿速干的越野跑鞋可以不脱鞋过河,而防水鞋是极难做到这点的
  • 越野跑鞋和《天生就会跑》中提倡的“minimalist running”运动相关联;Minimalist Running大意是让脚得到最少的保护,甚至类似”赤脚“,从而激发出人天生的协调性,即前脚着地/谨慎选择落脚点/谨慎选择路面/保持正确的步行和跑步姿势等;具体理论依据请参考”Born to Run”

 实际情况:我穿的是New Balance WO889, 我对它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完美。它如此之合脚,简直就像是专门为我而设计的。可惜,这双鞋非常难买,据说现在已经停产了。

 

第六部分: Resupply

怎样补给?

  • 请点击:https://docs.google.com/spreadsheet/pub?key=0AhfOryYvNDg_dHBWNkh6eXhFc0ZLWnNrdkdSNnRYSkE&output=html
  • 如上表,补给的盒子一共有29个,有另外的9个地方需要在当地购买所有的补给食物,所以一共的补给点有38;具体情况还会有变化
  • 每到一个补给点之后要做的事:与外界取得联系;领取盒子;找地方住下(有可能是旅社,也有可能是扎帐篷/住trail angel家),洗澡洗衣服,准备下一个路段的食物,等等
  • 每到一个补给点,我会更新自己的坐标/地址,和下一个目的地的预计到达时间和地址
  • ”Zero Day”: 全天休息日大约有10个左右(实际情况:全天休息日有15个)
  • 其他补给的物品:约每800公里会补给一双新鞋,在西耶拉山脉前会考虑补给某些冰雪用具(microspikes, 冰斧等等),熊罐,DEET(驱蚊药水)等等,每个补给的盒子里会装着下一段路的地图,所以说这些补给盒子可以算是我的生命线了

 

为什么要以寄包裹的形式来补给呢?沿途采购食物不行吗?

  • 其实大部分徒步者都会选择“沿途采购”的模式
  • 我不喜欢沿途采购的理由:选择受限;食物营养价值低;价格昂贵
  • 但是沿途采购也有不少优势:食物多样,不会吃腻;不需要把旅途计划跟邮局的时间表挂钩,可以随时决定放弃任意一个补给点,较为灵活
  • 根据以上考量,会有20%的食物沿途采购,另外的提前准备和邮寄

实际情况:下次走AT打算全程靠沿途补给

2015年更新:诺娅在AT上投递了5个补给盒子,主要作用是补充鞋、袜子、急救用品、电池等等损耗品而不是食物。食物在AT全程(除了Fontana Village)之外的地方都可以买到。

 

怎样从栈道上到达补给地点?

  • 大约有1/3的补给地离栈道较近,可以步行往返
  • 另外2/3的补给地需要搭车或者乘坐公交到达; 每次搭车会尽量组团

 

第七部分:Preparation

大约要花多少钱?

  • 在准备阶段,提前购置跟PCT相关的所有资料/食物/装备:3000美金(此数目包含任何跟PCT沾边的款项,哪怕没有直接用作装备的钱也算进去了;背包里所有的装备的总金额:1500美金左右;提前购买食物的总金额:1000美金左右)
  • 5个 月在路上的旅费:每个月600美金左右,共计3000美金。在路上旅费钱的主要用途:休息日住motel/hotel/hostel; 给”trail angel”的捐款(每人20美金);补给食物/餐馆消费;交通:机票,火车,大巴等等(达拉斯-圣地亚哥;加拿大-西雅图;西雅图-达拉斯)
  • 本次财务方面的宗旨是:低调组织捐款,不向父母要钱。如果亲戚要给钱,也与其他捐款一样放在sponsor行列

实际情况:在路上花费大约4000美金左右

 

你为PCT做了哪些方面的准备?

  • 科罗拉多栈道,800公里长距徒步(距离是PCT的五分之一)
  • 有幸提前得到了PCT这个大家庭的支持:科罗拉多栈道上结实的好友中有不少是已经完成了PCT的老战友, 且在PCT圈子里得到了一些未曾谋面的朋友的疑难解答
  • 理论学习: 看了跟长距徒步有关的十几本书, 研究了几十份装备清单, 利用各种网上的资源, 数量已不可考
  • 体能训练: 力量/心肺功能/肌肉协调性是重点; 极大一部分是在模拟PCT徒步(相似负重/装备/路况/海拔升降等);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训练的一部分

在徒步科罗拉多栈道时,我明显感到自己前期准备不足,对徒步技巧和野外生存能力的学习急需加强。在经历了一次失温之后,我和日本人长沼商史成为了朋友,完成过PCT的他也自然而然成为了我的顾问。除此之外,我在网上加入了许多PCT论坛,许多PCT老将知道我的情况之后甚至专门联系我,解答我的疑难问题,甚至邀请我在PCT的旅途上接受他们的帮助。这些人中,包括PCT地图的编著者Halfmile, PCT起点装备商人Dave Super, 和几位著名的栈道天使。

在体能训练方面,我在达拉斯打了一份餐馆的工,可以用走路来赚钱。除此之外,我研读了许多超跑/徒步/耐力运动的著作,订阅了数份杂志,也经常关注长距徒步圈的动态。我的体能训练主要包括肌肉力量训练和有氧运动两个部分:前者在我家的瑜伽垫上完成,后者在达拉斯的各个公园和小区健身房的跑步机上完成。

在徒步开始前的两个月,PCT的准备精确到了3个部分:

  1. 对栈道深度的了解:读《指南书》和《手册》里有关每一英里和每一个补给点的描述,熟悉栈道每个部分的情况,观看PCT纪录片和年度电影;走之前PCT的许多地标我已经烂熟于心
  2. 轻量化装备选购:每样装备我都试用,必须达到120%满意才能带上路。比如鞋我就买了20双试穿。Whiteblaze.net和backpackinglight.com是我最常用的超轻徒步论坛。
  3. 补给点的选择:准备了28个盒子,预购了5个月食物的80%邮寄

 

为什么要走PCT?

  • 头脑中的憧憬都是虚幻的;我相信你们看到的路上的我,会告诉你们,和我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
  • 但是我特别想感谢启发我走PCT的几个人:Sheryl Strayed, Wild一书的作者(这本书以在2014年拍成电影《涉足荒野》,入围奥斯卡和金球奖,我是从这本书里第一次听说PCT的);长沼商史,我在Colorado Trail上遇到的挚友和导师,不经意间提起他2012年徒步PCT的时候的许多事情;密歇根独狼,CT上遇到的一位有意思的老爷爷,是第一个”煽动“我在2014年尝试完成PCT的人(长沼和独狼都是2012年的直通完成者)

 

PCT和CT(科罗拉多栈道)有什么不同?

  • PCT总体而言比CT干燥许多。当我在CT上失温的时候,长沼告诉我2012年的PCT徒步季只下过5天雨;PCT的水源没有CT上那么充沛,找水是全程的主题
  • PCT走的人较多,所以其人文气息比CT浓郁。我在CT全程见到的thru-hiker加起来只有18人,而在PCT上我保守估算会遇到超过200人
  • 长度:PCT总长度是CT的五倍,量变引起质变;PCT的地质地貌多样性是单一的CT无法复制的

实际情况:因为今年算是先头部队,路上没有遇到想象中那么多hiker, 就连栈道天使和栈道奇迹的数量也较少,因为“the herd” (大部队) 才是天使们最重要的服务对象。

我没有统计过全程遇到的thru-hiker的数量,因为有不少人中途就退出了。我按照终点纪念碑的登记簿上的名字来计算,应该是当年第38位到达终点的Nobo.

 

途中会有可能放弃PCT吗?

坦而言之,可能性是有的,而且并不小。虽然准备了半年多,中途退出一定会让我有遗憾不舍,但我一定会珍惜中途与队友的相遇,珍惜在大山里的时光,并且争取改日重返PCT

实际情况:没想过放弃,一次也没有。

 

22 Jan 2015

太平洋山脊 | PCT装备清单

gear (20)

以下这些装备的测评和使用心得可以参考这篇文章

Purpose 使用目的 产品名称 重量(克)
“四大件”
Backpack 徒步包 ULA OHM 2.0, 个人改装版 728
Shelter 帐篷 Tarptent Contrail(700英里)换至 Zpacks Hexamid Solo (1900英里) 476 (Zpacks)
Sleeping Bag 睡袋 Zpacks 20F 476
Sleeping Pad 睡垫 Thermarest Z-Lite(切割了一部分)(1600英里)换至Neoair Xlite (12oz,1000英里) 224 (Zlite)
Total 1904
“四大件”附件
Backpack Liner 背包内置防水套 LiteTrail NyloBarrier Packliner 26
Ground Cloth 帐篷底布 Gossamergear Polycryo Ground Cloth (2100英里)换至Tyvek (500英里) 42(Gossamergear)
Stakes 地钉 Vargo Titanium Tent Stake*6 35
Total: 103
包内衣物
Rain Jacket 雨衣 Frogg Toggs DriDucks Suit 147
Rain Pants 雨裤 Sierra Designs Hurricane Pants 182
Windshell 防风衣 Patagonia Houdini 91
Insulation layer 羽绒服 Montbell Ex-Light 114.8
Underwear 内裤 ExOfficio Women’s Give-N-Go Bikini Brief 25.2
Socks 袜子 Smartwool PhD Socks×2 pairs 61.6
Fleece Hat 毛帽 Zpacks Microfleece Beanie 29.4
Sleeping shirt 睡衣/应急用衣 Outdoor Research Echo 79.8
Sleeping bottoms 睡裤/应急用裤 Unknown brand, purchased by my mom 142.8
Gloves 手套 Mountain Hardwear Power Stretch–>Outdoor Research Sun Gloves 36.4
Stuff Sack 防水套 Zpacks Cuben Fiber Sack 25.2
Total: 890.2
净水
Water Filter 过滤器 Saywer Personal Filter 1L (蓝瓶) 155.4
Water Storage 1 储水 Platypus Platy Plus 2L Bottle 35
Water Storage 2 储水 Gatorade(某美国运动饮料) 1L bottle*3 134.4
Total: 350.1
厨具
Spoon 勺子 Sea to Summit Aloid Short Spoon 8.4
Ziplocks 自封袋 numerous ziplocks for storage purpose 16.8
Food Bag 防熊食带 Zpacks Roll Top Blast Food Bag 42
Stove 炉头 Soto Windmaster II 65.8
Pot 小锅 TOAKS Titanium Cookpot with Lid -0.9L 105
Fire Starter 生火工具 Matches and BIC Lighter 26.6
Total: 268
工具及其他
Knife 刀具 Swiss Army Classic SD 19.6
Duct Tape 胶带 Duct tape–>Tenacious Tape 25.2
First Aid Kit 急救箱 风油精,黄连素,advil, blister treatment 42
Headlamp 头灯 Black Diamond Spot 92.4
Cellphone 手机 Samsung S4 Active 151.2
External Battery 手机附件/充电器 Andream 10000mah Green Ultra-thin 0.43 Inches External Lithium Polymer Battery Pack 278.6
Toothbrush 牙刷 Zpacks UL toothbrush 27.44
Sanitizer 洗手液 sanitizer 28
Wet Wipes 湿纸巾 wet wipes (2 types) 39.2
Napkins 干纸巾 paper napkins 22.4
Maps 地图 Halfmile’s maps + Yogi’s guidebook, arranged and stored by section 70
Journal/ID 纸笔/证件 papers and pens, Passport, cards 56
Total: 863.3
基重(背负重量,除去可消耗性物体) 4.70kg 基重
阶段性装备
Umbrella 雨伞 GoLite Chrome Dome 218.4
DEET DEET驱蚊喷雾 Saywer Maxi DEET 25.2
Bear Canister 熊罐 Bear Vault 450 917
Bug Head Net 防蚊面罩 Sea-to-Summit Mosquito Headnet 25.2
非背负重量(身上衣着等)
Waist Bag 腰包 GossamerGear Hipster 39.2
Sun Glasses 墨镜 Walmart brand 14
Hiking Poles 登山杖 Koperdell Pure Carbon×2 728
Shoes NEW BALANCE WO889 (4.5 pairs)–D(WIDE) 4双 672
Insoles 鞋垫 Dr. Scholl’s Active//Sof Sole 103.6
Gaiters 绑腿 Dirty Girls Gaiters 28
Socks 袜子 Smartwool PhD,Injinji 5 fingers 30.8
Hiking Shirt 上衣 Random brand Polyester Shirt 82.6
Hiking Bottom 下衣 Mountain Hardwear Yuma Skirt 154
Sports Bra 运动胸罩 random brand 88.2
Sports Undie 内裤 ExOfficio Women’s Give-N-Go Bikini Brief 25.2
Hat 帽子 Sunday Afternoons Sport Hat–>changed 3 times 40.6
Buff 头巾 Original Buff 32.2
total 2063.8
基重 4.7kg  
  皮肤外重量(总重) 4.7kg+2kg=6.7kg

备注:

1. 以上所有装备的重量都是经过自己亲自测量的,不是厂家提供的数据。

2. 以上装备均是自己购买的,没有赞助。

3. 途中换过的装备,均使用斜体字突出。

 

22 Jan 2015

山路,高空,和悬崖 — 记录我的极简生活 (2012年6月)

 

It’s only after we’ve lost everything that we are free to do anything.  — Brad Pitt, as Tyler Durden, in Fight Club

“失去所有,方能获得万物。”

 

“有时候你必须跳出窗外,然后在坠落的过程中长出翅膀。”

从今年一月份开始,有意无意地,我开始了一项对自己的实验。我想看自己能把所拥有的削减到什么地步,“极简”到何简。于是,一场有点带自虐性质的征途开始了,而我却越来越享受。

“极简”与物质有关,更与精神有关。我想看看在金钱付出最小的前提下,人能获得多大的精神满足。反之,我想看看在物质极为匮乏和简陋的状态下,人的快乐是不是会想我预想中的那样被放大,被升值。我想我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至少目前是。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开始讶异。我发现人没有许许多多“必须有”的东西,也能照样生活,甚至生活得更好。在哥斯达黎加的树屋里,没有电没有网甚至有时没有水,可以那种快乐是简单的。夜里听着暴雨打在铝板上的隆隆响声睡着,清晨听着蛙声鸟声虫声醒来,夫复何求。

需要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已经有的,不想再有更多。没有的,如果不是必须有的,就不求。但是有些东西我绝不妥协,比如旅行,“不去会死”这四个字在我心中扎了根。

 

“英雄式的冒险,平民式的生活”

半年里,我做了些疯狂的事。我相信这些事和Reductionism (极简主义)一脉相承。比如去墓地看日出。比如“爬”上了后山(因为没有走trail)。  话说每次从山里走出来,走到某现代的建筑物之内,或是看到shopping回来的学生,甚至看到马路,都会有转世穿越的感觉。我骄傲的是没有为这些经历付出任何的金钱和物质代价。

半年的时间里,我跑了三次五千米的长跑比赛。用周末的时间爬了4座雪山,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无数远足。去了哥斯达黎加的热带雨林农场,早上种地,下午支教。“意志力”是极简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人走了几次短途旅行。每到一个城市,就一定要爬那里的山,或是上到高楼最高点的观景台,俯瞰大地。半年内,爬上了蒙特利尔,墨尔本,和匹兹堡的最高处。都没有什么挑战性,但是坐在天台上远望的感觉总是“欲辨已忘言”。

最大的变化应该是在收行李的时候发生的。以前的旅行,总是觉得自己忘记带了东西。现在是费尽了心思想带的越少越好。只要不是没了就活不了的东西(我的是吹风机,眼睛,钱包)我就尽量少带。

四月底,我开始吃素。原因是上过的一节课。既然被说服了,就尽量要让行动也保持一致。

 

“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

半年里,我培养了几个爱好。第一:坐。坐在悬崖边。坐在湖岸。坐在荒原上。坐在大地的任何一隅,然后躺下仰望天空。由“坐”延伸出来的是“静坐”和“冥想”。我在这方面还是初学者。灵修的老师说, 让混水变清的惟一方式, 就是让它静静沉淀. 安放和等候是惟一的步骤.

看日出是培养的第二个爱好。第一次是在binghamton的墓地,看着太阳的光芒撒在墓碑上,有种苍凉的震撼感。尔后看过许多日出,黄石湖的那次最美最难以忘怀。也试过和朋友在布莱斯国家公园凌晨2点拍星轨,早上5点拍日出。比起日落我更爱日出。日出不仅代表一天的开始,代表希望,而且看日出以为着你要比太阳起得早 — 随之而来的手握大把大把时间的富足感。

旅行是我不变的爱,但是这半年开始培养“穷游”的习惯。和很多人不同,我不愿意买单反。镜头不能代替人眼。我只怕自己有了相机之后,就会本末倒置,为了好照片才去看好风景。其实,世界太美,最好的相机又能记录下多少呢。

“穷游”的第二个体现,是爱上了沙发客和露营。几乎不花钱,认识新朋友,听神奇的故事,开拓眼界增长见识震撼心灵。。。。还用多说吗。

我开始冒险,甚至在许多人眼里是玩儿命。我发现人是会对“恐惧”上瘾的。如果这条路是安逸的, 安全的, 安然的, 我宁愿现在就停止旅程。每次在山路上,在高空,在悬崖边,在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最深刻最切肤的恐惧, 同时也得到最平淡最真实的自由。

我始终相信,在未来的某天,我会站在悬崖边,站在你的身旁,与你欣赏无声世界的苍凉与美景。
半年来,开始爱上苏轼的句子了。”寄蜉蝣于天地, 渺沧海之一粟”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每走在路上就把灵魂遗失一点,然后渐渐消磨出最晶莹透亮的部分。

把总是会忘记, 除了此时此刻(“THE moment”)的一切, 我们其实一无所有.。但是, “此时此刻”太丰富太辽阔, 让我们的其它所得所获相形见绌。不是不能拥有, 而是拥有得太多, 已经承载不下它的重量, 辨认不了它的深浅, 体会不了它的可贵。

如若能把发生在自己的事情当成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跳出自己的躯壳去看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然后一切所谓的苦难啊挫折啊都变得渺小了。

世间万条道, 而大多数时候都被时光和命运和巧合牵着鼻子走. 心动的界限也好, 付出的禁忌也罢; 人若是生来就要面临丢弃珍宝的命运, 让我再沉溺一下可以选择的自由. 我选择爱, 选择给, 选择不弃. 山不过来, 我过去。

人越活越野,血越活越热,哭点越活越低,长满皱纹的心越来越肆无忌惮。

要有追寻自由的动力,得先把牢底坐穿。

— 去云南支教前

 

后记

这篇文章写于2012年6月,当时我刚结束大二的生活,回国支教和实习。2012年是我自我重塑的关键时期;文中的许多想法虽然稚嫩,但为我这两三年的成长和发展铺垫了一个大基调,也影响了我之后的徒步哲学。

22 Jan 2015

时不与我

 

 

前段时间,得知在科罗拉多的山友出了车祸。命保住了,但是头受了重伤。除正常生活受极大影响之外,他也被迫从研究生项目中退学了。

这个朋友叫Wesley, 比我大三岁。按现世的标准来看,他的人生已经很精彩了– 十岁起开始登山,现已登顶科州所有14000英尺的山峰;毕业后去哥斯达黎加做建筑设计,又在读研究院的前夕走完了科罗拉多栈道的800公里。比起25岁的同龄人,他看过的风景和经历的故事不算少。

可这次车祸还是让卫斯理深受打击。他是个有事业心的正常人,也和别人一样,有在年轻时拼搏出一番天地的憧憬。 这次车祸带来的退学无疑让他的生命轨迹180度大转弯。突然间设定好的计划通通失效,原本的康庄大道变成了千钧一发的悬崖。就像一个电子设备又被设定回了出厂设置一样,他需要重置自己那看似没有可能,却又有太多可能的不确定的未来。

他说:“I am embarking on an uncharted course that could lead me back into the familiar fold of architecture and graduate school, but first I must see life beyond my safe and calculated plans.” (我要开始一段未知的人生路;这条路也许会把我带回那曾经熟悉的建筑生涯和研究院,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体验那安全计划范围之外的人生。)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最近在徒步圈流行的一篇文章,中文暂且译作“反转式退休计划”(Reverse Retirement Plan). 此文的作者提倡一种新的生活理念:在年轻的时候先去做别人退休时会做的事情,比如旅游;等到别人快退休的年龄,再开始开创事业。 简言之,即“先生活,再工作”。作者自己的生活就是样板:高中毕业,先参军,退伍后做过各式各样的杂工;从没有稳定的事业,但可以随时辞职。在夏天的3个月他会去Appalachian Trail做维护,冬天到来时他就开着小破车去各处旅游,春天来的时候就在社区大学上课,最终修到了本科的学位。在40岁到来的时候,他已经徒步过10000英里,爬过1500多座山,骑着山地自行车横跨美国两次。这时候他觉得玩得差不多了,于是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别人的退休的年纪开始坐办公室。(文章链接:http://darntoughvt.wordpress.com/2013/10/02/reverse-retirement-plan/

看似荒唐,作者的思路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很多人到了退休的年纪时,其实早已丧失了大多数行动能力,被疾病和衰老所困扰,或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心力。“Middle-age retirement, something most of us work so hard for and look so forward to, can be lethal.” (虽然我们大多数人都为了退休而努力拼搏,但其可能是致命的。)

我把这篇文章转给卫斯理,什么都没说。我想他自己会看明白我的用意。

 

网上的朋友们,尤其是没和我见过面的,总有种错觉。觉得我胆子大,喜欢冒险,不走寻常路。

其实完全相反。

我胆子很小。而且生活中常有恐惧。

我怕死,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怕早年患癌,尤其是发现体内有两块良性瘤之后,我几乎确信自己在中年之后一定会得癌症;我怕在山路上滑倒,怕受伤,怕摔 — 也许这就是我永远学不好滑雪的原因;我徒步1个月之后,回到城市后不敢开车,害怕速度,因为总是觉得会出事故。

所以,与其说我的生活是被探险引领的,不如说是被恐惧引导的。因为怕死,我不敢浪费太多的时间。我更害怕做太长远的计划。一年之后的事情,我都不敢考虑。谁能保证我会活到那时候呢?

我不清楚自己是从哪儿学会了这种恐惧。我的亲人都健在,而且自己也从来没有目睹或经历过死亡。但我不知是被哪种神秘力量灌输了头脑,植入了这种恐惧细胞。虽然我现在22岁,但我经常想的一件事就是:如果我现在就离开了人世,是否能在合眼之前满意地看着过去的人生,告诉我自己曾经真切地活过?

所以,我愿意在理智的范围之内去爱去疯狂,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去我能去的地方,看别人看不到的风景。到目前为止,我是满足的;如果真的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我也不会再奢求太多。足矣足矣。

 

这种思想导致了我目前充满不确定性的生活方式。毕业之后,我意识到自己随时可以“说走就走”的态度需要做一定妥协了。大学时代,我有零花钱,也有辅导员的工作,且有大把大把的假期。时间和金钱,都在我的手中。工作后,这种情况已经几乎不能持续下去了。万幸的是,我有一个相对宽松的家庭环境,长辈还不需要我的赡养;且作为一个女孩,外界对我开创一番事业的压力也并没有那么大。时间和金钱,二者我都想要;但如果真的要掌握一个平衡,我愿意减少工作的时间,甚至频繁地辞职,以满足我长时间出走的愿望。时不与我。有人说,为何不把工作和爱好合二为一呢?在我的眼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当金钱等外在的动力参与其中之后,爱好总会变质。

我22岁,但我已经很老了:今天,是我已有生命里的最后一天。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年轻”这个词,也是相对的;当人已经到了老年的时候,才能说自己“年轻”过。但谁能说自己一定能在年过半百时回首自己的青葱岁月呢?生命是一种恩赐。“我得到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

 

卫斯理前两天跟我说 :“如果我在明年二月前找不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就和你一起去走PCT。” 我想:也许PCT会是我此生最遥远的一个计划了,因为要等半年。谁知道半年内会发生什么。也许加州会地震,华盛顿的火山会喷发,我也可能遭遇不测。半年的时间太久;而我什么都掌控不了。

结婚?生子?太遥远了。买车?买房?太遥远了。也许我一生都无法实现这些正常人的梦想。但我目前的生活,对我来说是最合理的,最“正常”的。

“拥挤的人群不一定代表丰盈满足,人们在写字楼里,在宴席中,在24小时灯火通明的大都市,不是也常常会感到空虚迷茫?只不过,人们以为是自己拥有得不够,因为贫乏而失落,于是更急切地去寻找更多的填充物,而不是一无所有的荒凉之地。

有人说,我们是不举的衰神,绝大多数人没有和这个社会较过一次真,只是选择默默地接受由别人创造的社会、思想、规则甚至邻居的看法。我们自己掂量了一下自己,决定还是把头默默地低下去继续,其间用很多精神食粮和爱情信仰调调味,让它容易下咽一些。 ”

时不与我。

 

——

后记:

 

这篇文章写于2013年12月,我结束科罗拉多栈道徒步的4个月之后,和开始徒步太平洋山脊的4个月前。

对人生的看法,对经历的看法,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变过:如果明天将是我的最后一天,我能把今天活成什么样?我待人接物的态度会是如何?我该如何珍惜当下的每分每秒?明天如果做不了的事,我该如何在今天完成?

正是这样的想法,把我推上了很多人眼中的“冒险之路”或者是“追梦之路”。可是我更喜欢把它称为“现实之路”。这是我珍视的生活。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它不是梦境,而是握在手中的现实。

在被这个世界改变以前,在“没有明天”以前,至少现在我还能看着自己拥有的回忆,满意地微笑着。

 

18 Jan 2015

约翰谬尔径 | 北美徒步最佳

 

2014年, 我借徒步太平洋山脊(PCT)的机会,走完了约翰穆尔径。在西耶拉山脉,约翰穆尔径中的160英里与太平洋山脊完全重合;剩下不重合的部分(惠特尼和优胜美地山谷)也可以从PCT上借道而行。于是,我花了一天的时间登顶惠特尼,另外用一天从优胜美地山谷徒步到了与PCT相接的Tuolumne Meadows, 从而完成了这356公里的John Muir Trail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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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穆尔对于世界自然/环保/户外领域的影响无人能出其右。他是一个标志,一位领袖,一个丰碑。他的灵魂注定与美国西部的那片大山相连;而用他的名字来命名这条栈道,再适合不过。毕竟,这里是他用双脚一寸一寸跋涉过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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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徒步约翰穆尔径的时间是五月底;第一天登顶了惠特尼,迷路、雪盲、高反让这次登顶格外一波三折。第二天“森林人山口”(Forester Pass)的攀登更是险象环生:我们赶上了西耶拉山脉春末的暴风雪,不得不在下午三点提前结束徒步。从独立镇补给返回之后,我因落后于大部队一天,一个人翻越了格伦/品丘特/马热/穆尔/塞尔登/塞维尔六大山口,每天穿着跑鞋在雪地上踉跄行走,用徒步的装备挑战登山难度的线路。有多少次,天地间辽阔空旷,漫无一人,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星球。群山静默,白雪无言。PCT的路线已经完全被白雪覆盖。我要依靠手中的地图和手机里的导航系统来辨认大致的路径。无处是路,而又处处是路:只要看着远处的山头,就别管那条看不见的栈道了;选“最快最简单”的路就行。所谓的“最快最简单”,可能是在雪和冰和石头上踉跄踩雪数小时,可能是从北坡滑着雪蹭下陡坡,可能是鞋子裤子衣服全部湿透,可能是太阳西下而人还在雪线以上,以每小时1公里的速度艰难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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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徒步带来更大挑战的是春末汹涌的溪流。约翰穆尔径上只有数目很少的几座桥;其他的河流和深溪都要淌水过河。由于我们进入西耶拉的时间较早,冬季的冰雪正是消融的时候,水流的速度和流量都是一年中最大最猛的。在最艰难的Bear Creek (熊溪), 这条十米宽的河水硬是让我溪水里泡了15分钟,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屏住呼吸;水流湍急,水底还有滑腻的水草和石头,稍有不慎便有生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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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独自走完了约翰穆尔径。这是我在整个PCT徒步中最难忘的一段:我独自面对了太多艰难和挑战,忍受了生命中最无助的时光,熬过了最绝望的关头,最终却换来了对西耶拉白雪的念念不舍。约翰穆尔径是传统意义上的夏季线路:对于一个背着徒步装备的人,在五月底的高海拔雪原上,毫不借助雪具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走得狼狈不堪;但是终点的成就感却是那么充足。“If I can make it here…I could make it anyw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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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我感激的是,有雪的西耶拉是那么美!我为8月那些徒步约翰穆尔径的人感到惋惜。如果你也有机会走JMT, 又有雪具和同伴,我强烈推荐在5月底“作死”一次。艰难困苦总会过去;当你站在10000英尺的山口上,那一瞬间看到了山的另一面:无尽的山脉波浪般地绵延着,云朵压在大地之上,冰湖泛着蓝色的光芒,而这条“美国最拥挤的徒步路线”只归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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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美国《Backpacker》杂志关于约翰穆尔径的简单数据:

  1. 约翰穆尔径是美国户外爱好者评选出的“最想走的徒步线路”第一名;
  2. 全长220英里,356公里;
  3. 一般徒步者的完成时间为21-30天;世界纪录是3.5天;
  4. 最高点是14496英尺,即美国本土最高峰:惠特尼峰(4418米);
  5. 有75%的徒步者从北向南走;
  6. 全程总爬升14325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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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是为《户外探险》杂志撰写原稿的基础上改编的文章,内容略有增补)

 

天堂上的路:约翰穆尔径

John Muir Trail

在美国经济文化大州—加利福尼亚州的东部,藏匿着被誉为“世界最美的十大山脉”之一的西耶拉山脉(High Sierra). 这里西临加州富饶的中部平原,北部接壤内华达州的浩瀚沙漠:就在这宽度仅为100公里,长度为640公里的狭长山脉上,美国本土最高峰—惠特尼峰高高隆起,数千个高原湖泊星罗棋布,3个国家公园和20个美国自然保护区纵贯其中。“西耶拉”,或者Sierra Nevada, 在西班牙语里意为“覆盖积雪的山脉”—在这片海拔多为三千至四千米的山脉上,有许多山峰终年积雪不化,在加州东部的土地上犹如一条白色的丝带。数千万年前,火山推上地表的岩浆凝固,经过冰川的切割和风化侵蚀,才形成了西耶拉以花岗岩为主的山峦地貌。除了徒步和登山,这里也是全世界攀岩爱好者最向往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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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耶拉山脉是19世纪向西进的淘金热的必经之地,而它真正得到开发还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耶拉俱乐部”(Sierra Club)和许多先锋探险家经过数十年的远征,在这条狭长的南北走向的山脊上开辟了一条举世闻名的长距徒步线路—约翰穆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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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约翰穆尔

约翰穆尔(John Muir)是西耶拉俱乐部的创始人,美国国家公园体系的推动者,和全世界最有名的环境保护家/探险家之一。他用自己的脚印丈量着西耶拉的土地,用自己的心勾画着这片“光之山脉”(Range of Light). 约翰穆尔径是全世界最早被作为景观徒步线路而开发的长距离徒步栈道之一,于1915年动工,直到三十年代经济大萧条结束后才完全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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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穆尔 (1838-1914)被誉为“20实际美国环境运动的圣人”。他的主要成就有:成立西耶拉俱乐部(美国最重要的户外/环保组织之一);为保护优胜美地山谷和巨衫国家公园而进行的游说和政治活动;“国家公园之父”。约翰穆尔对世人最深的影响莫过于他广为流传的文学作品:他的游记、散文、日记、书信、随笔都是美国户外纪实文学的典范。这些文字的传播量之广之大,让他的环境主义哲学深入人心,得到了全美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的普及。在这个意义上,约翰穆尔是个明星和煽动家。

 

栈道简介

约翰穆尔径全长356公里,位于西耶拉山脉的中部,全长主要成南北走向。

这条栈道的最南端是美国本土最高峰—惠特尼峰(Mt.Whitney),海拔4421米。最北端是优胜美地山谷(Yosemite Valley),海拔1230米。除了优胜美地山谷,栈道的海拔几乎完全在2400米以上,且有1/3超过了30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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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穆尔径远离尘嚣,几乎完全被美国国家公园体系和国家林业局的保护区体系所覆盖。它从北到南穿越了三个国家公园:优胜美地,国王谷,和巨衫;并且经过了著名的John Muir Wilderness和Ansel Adams Wilderness, 可谓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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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认为,约翰穆尔径对于国内的徒步和登山者来说,有以下最为显著的特点:

  • 栈道标记明显,较易找路,基本无需导航(雪季除外);
  • 坡度总体较缓,按照“之”字型攀登和下降的情况很普遍;
  • 虽然要经常涉水过溪流,但栈道总体偏干燥;降水少,空气湿度小;
  • 全线水源充足,水质极好,可以直接饮用;
  • 如果在有雪的季节徒步,最重要的技巧是:在早上攀登山口(pass), 在早上过深溪。
  • 约翰穆尔径有许多路段在林线以上,不利于扎营;建议合理安排每天的公里数,在低海拔露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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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道历史

约翰穆尔径虽然已John Muir的名字命名,但他的构想者和策划者却不是约翰穆尔,而是以所罗门(Theodore Solomons)为代表的几代人的共同努力。

早在1884年,年仅14岁的所罗门就幻想在西耶拉山脉之中修筑一条与山脊线相平行的栈道。1892年西耶拉俱乐部成立之后,所罗门就多方奔走,还亲自去西耶拉山脉的进化山谷(Evolution Basin)探路。1898年,拉康特(Joseph Nisbet LeConte)正式接下大旗,和其他几位探险家于1908年第一次完成了西耶拉山脉的南北穿越,耗时28天,总徒步228英里(360公里)。这条路的大部分便在今后成为了真正的约翰穆尔径。

1914年,西耶拉俱乐部成立了组委会,与加利福尼亚州里政府进行合作,策划栈道的建立。同年,约翰穆尔去世,这条线路便以他的名字命名。

1915年,栈道开工,加州政府投资10000美金参与修建。州立政府的工程师McClure负责策划最终的路径图;他也负责与美国森林服务局(United States Forest Service)合作,参与栈道的实际修筑工程。

栈道的修建总共花了46年的时间;而大多数的路段其实在1929年经济大萧条之前就完成了。几个由于经济大萧条而搁置下来的路段也于20世纪30年代在国家森林服务局的合作之下逐步完成。

这条线路被誉为“全美最出名的小径”,每年有大约1500名徒步者企图一次性完成栈道全线的356公里。这当中还包括了不少“太平洋山脊径”的徒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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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季节

约翰穆尔径徒步的时间窗口极其短暂,每年的黄金时间约为8月中旬—9月初;但只要西耶拉山脉的积雪融化,6-9月都可以进行徒步。笔者是在5月中旬从南端进入西耶拉山脉,于5月19日登顶惠特尼,之后一路向北前进的过程中每天都要翻越积雪覆盖的山口,并涉水超过腰际的河流,故不推荐在雪季结束之前进入西耶拉。另外,6-7月不适合徒步西耶拉的另一原因是铺天盖地的蚊子,如果要在这一时间徒步,强烈推荐携带化学防蚊喷雾或者物理隔离衣物。

据统计,John Muir Trail的大多数徒步者会选择7月和8月来行走这条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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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路线

徒步约翰穆尔径有两大主题—翻越8大山口,和涉水以Evolution Creek与Bear Creek为首的数条深溪。八大山口从北到南分别为:多纳胡,塞维尔,赛尔顿,穆尔,马热,品丘特,格伦,和森林人。因为栈道呈南北走向,固有两种路径选择:

a)       从北到南 (即从优胜美地山谷南下,至惠特尼峰):北端海拔较低,山口难度较小,且沿途有数个出口方便补给。故约75%-90%的徒步者会选择这个走向徒步JMT

b)       从南到北(即从惠特尼峰北上,至优胜美地山谷):走这个方向的徒步者大多数是“太平洋山脊径”(从墨西哥到加拿大的4200公里超长徒步线路)的通径徒步者。从南到北不仅在海拔上先难后易,而且若在雪季走这个线路,将要在北坡的大量积雪中下山,难度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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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于2014年夏季徒步了“太平洋山脊径”,约翰穆尔径有80%与之重合。但因太平洋山脊从南到北的局限性,笔者都是由山口的南坡上山,由山口冰雪覆盖的北坡下山,故翻越每个山口的时间要计算得极其精准。比如:必须在早上翻越山口,保证不会陷入雪坑;山口和山口之间的距离要在一天之内完成,要扎营在第二个山口之前,能保证第二天登顶;山口之间的深溪,也最好要在早上涉水而过,因为到了下午雪山融水的量便会大大增加,到了傍晚某些溪水如猛龙过江冲驰而下,几乎完全无法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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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难度

约翰穆尔径的难度与季节的相关性极大。如果在每年7-9月,从北到南走向徒步,难度等级为中等,只要对于海拔足够适应,优化地选择沿途的补给地,有少量徒步经验的人也能顺利地完成整条JMT.  但如果时间过早(5月底)或过晚(9月底),都有可能遇上雪季带来的麻烦,要以登山的装备来进行徒步,并且届时徒步人数较少,河流湍急,难度系数会大大增加。且,JMT沿途有些补给地点在春末还没有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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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给地

因为约翰穆尔径全长为356公里,一般徒步者需要2-3周的时间进行“通径”,故补给地的选择极其重要。从北到南依次的补给地有:Tuolumne Meadows ,Reds Meadow, Mammoth Lakes, Vermillion Valley Resort, Bishop Pass, Kearsage Pass (Independence, Bishop, Lone Pine), Trail Pass. 这些补给地大多间隔2-4天的距离。其中,Tuolumne Meadows和Reds Meadow在5月份有可能不会开放,需要提前核实。

在以上补给地中,最常被徒步者使用的是:

Tuolumne Meadows (第25英里处)– 猛犸湖 (第65英里处)–Vermillion Valley Resort(第79英里处)–Kearsage Pass/Independence/Bishop (第169英里处)–Trail Pass/Lone Pine (第203英里处)

约翰穆尔径附近最重要的小镇是:Lone Pine,Independence, Bishop和Mammoth Lak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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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方式:约翰穆尔径可以一次性“通径徒步”(thru-hike), 亦可选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几段完成:

a)       Rae Lakes Loop: 马热山口以南,格伦山口以北的美丽湖区;可以从Kearsage Pass进入,向北翻越格伦山口,即可在Rae Lakes附近徒步钓鱼,景色极佳。需时2-4天。

b)       Muir Hut: 以约翰穆尔名字命名的小木屋,位于穆尔山口。北侧有著名的Evolution Lake和Evolution Basin. 可以选择由Bishop Pass进入,北上,然后在Vermillion Valley Resort进行补给。需时2-3天。

c)       Devil’s Postpile National Monument: 这是由火山运动而造成的地质奇观,位于Reds Meadow以北,当日可往返。

d)       Yosemite Valley至Tuolumne Meadows: 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精华,由Happy Isle开始徒步,爬升中会经过Nevada Falls等诸个瀑布。需时2-4天。

e)       Mt. Whitney: 美国本土最高峰,海拔4421米,从最南端的Whitney Portal出发,往返约16英里,可以当日往返,亦可两天一夜露营。

f)        Thousand Island Lake(千岛湖): 由Mammoth Lakes/Reds Meadows进入,向北30公里可以到达,是整个西耶拉最有代表性的湖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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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可证和熊罐头:徒步约翰穆尔径需要向起点处的国家公园或者国家林区申请许可证。每年徒步人数(加上太平洋山脊径徒步者)约有1500-2000人。许可证要求对食物的妥善存放,即在露营时把食物存放进某些营地附近的熊盒子(Bear Box)里,或者在没有熊盒子的区域随身携带熊罐头(Bear Cani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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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备:西耶拉山脉即使在夏季,晚上的气温也有可能降到零度以下,且暴风雪的可能性会一直延续到7月,故建议徒步者准备低温羽绒睡袋,防雨罩或内胆,和microspikes之类的简易冰爪。早季徒步者需要携带冰斧等登山装备。7-8月底蚊虫猖獗,至少需要面部蚊帐和驱蚊剂。另外,在某些地段可能会根据当年的情况禁止明火,故不能使用酒精炉;以小型的气罐和炉头生火为上。帐篷最好采用free-standing (自立式),因西耶拉的花岗岩不容易插进地钉。除此之外,徒步JMT并没有对装备过多的要求,这里也是使用轻量化装备的天堂 (笔者在西耶拉时背包的基重,即除去水和食物/燃料的重量,约为7公斤)。

另外,根据沿线各国家公园的法律,徒步者需要在很多路段背负储存食物的容器,即“熊罐”(Bear Canisters)。熊罐的设计原理非常简单:人能打开,熊不能打开;结实。除了这些优点外,熊罐都非常笨重,最轻的也要1.5公斤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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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线一览

优胜美地国家公园

栈道从北起点Happy Isle桥开始,沿着铺好的花岗岩路面一路呈“之”字形爬升,到达内华达瀑布(Nevada Falls). 从此地直至Half Dome的栈道口,是约翰穆尔径最拥挤的路段。经过Cloud’s Rest栈道口,JMT经过风景如画的Cathedral Lakes, 海拔稍有下降,最后在Tuolumne Meadows到达其与“太平洋山脊径”PCT的汇合处。Tuolumne Meadows亦是整条栈道最繁忙的补给地之一。至此,栈道一路向南,并在Lyell Canyon约10公里的平路之后开始爬升,最终在Donahue Pass(多纳胡山口)结束在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路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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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sel Adams Wilderness, John Muir Wilderness

多纳胡山海拔3370米,是JMT上北端的第一个山口。经过短暂的下降,栈道会再次爬升至Island Pass(岛山口)。岛山口以南,即是风景如画的千岛湖(Thousand Island Lake), 向南还有以Garnet Lake, Shadow Lake为首的高原湖区,美不胜收。

从千岛湖向南约30公里,即可到达第二个补给点—Reds Meadow/Mammoth Lakes. 从猛犸湖继续向南,翻越第二大山口–Silver Pass(塞维尔山口)进入Mono Creek区域,还可以Vermillion Valley Resort的船穿越爱迪生湖,到VVR进行补给。这一段要特别注意的是需要过2次河,Mono Creek 的水流在傍晚极其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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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塞维尔山口继续南下,在到达第三个山口–塞尔登(Seldon Pass)之前,会途径整个约翰穆尔径最臭名昭著的河流—Bear Creek. 熊溪的水流即使在非融雪季也十分湍急,宽度大概10米,笔者强烈建议在过河前把全身重要的物品防水化,并如指导书上所说“随时做好游泳的准备”。过河时有几个建议:一是可以几个人组成人绳,二是把登山杖或者手杖调整到最长,解开背包的腰带(以便在紧急时刻可以脱离背包)。过河需要极大的耐心,这10米大概需要在水里泡5-10分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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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熊溪,翻越塞尔登山口之后,就到了著名的Evolution Basin(进化谷)。这里的山峰都以进化学家的名字命名。在进化谷仍然需要过另一条河流—Evolution Creek. 进化溪的宽度约为15米,但水流不如熊溪湍急,深度到小腿。

在进化谷内,约翰穆尔径正式进入国王谷国家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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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谷和巨衫国家公园

从进化谷向南爬升,即到达西耶拉第四个山口—穆尔山口,海拔3644米。穆尔山口的南北侧海拔较为平缓,这里人迹罕至,风景绝伦。山口顶部有以约翰穆尔名字命名的小木屋Muir Hut.

从穆尔山口向南而下,到达Paliside Creek山谷,这里是整个约翰穆尔栈道最受摄影师青睐的地方:山谷底部是Paliside溪和茂密的针叶林,东西两侧是耸立的山峰,其中有不少著名的攀岩圣地;Paliside Creek的河水湍急汹涌,与远处的雪峰交相辉映,十分壮观。

沿着Paliside Creek一路向南,即渐渐爬升至马热山口(Mather Pass, 3688米)的脚下:经过一段“之字”爬升之后,马热山口映入眼帘。在雪季,马热山口极其陡峭,可以算是西耶拉最危险的山口之一;而在徒步季,这里风景如画,南北端零星的高原湖泊是澄澈的蓝色,精致秀丽。马热山口向南不远既是第六个山口—品丘特(Pinchot Pass, 3673米)。品丘特向南既是Woods Creek索桥,在夏天这里也是整条约翰穆尔径人气最为旺盛的区域之一。

老七—格伦山口,南北都极其陡峭,其向南三公里便是Kearsage Pass补给地出口。最后一个山口—森林人山口,是整个约翰穆尔径最高的山口, 海拔为4009米。森林人山口同时也是整条太平洋山脊径的最高点。笔者曾在森林人山口顶端遭遇暴风雪,从北坡下撤时在能见度5米的情况下踩着茫茫雪原里前人留下的脚印前进。森林人山口至惠特尼山脚下的Crabtree Meadows大本营约有半天路程,若提早扎营,第二天清晨便可登顶惠特尼峰,并从东线下降到Whitney Portal, 从而结束整段约翰穆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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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Jan 2015

风河山脉 (Wind River Range)

 

风河山脉,是美国藏得最好最深的秘密之一。

黄石,大峡谷,大提顿,优胜美地,锡安,拱门,羚羊谷,大环线,大烟山……相信大多数在美国生活的朋友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上面这些地名。在美国游玩,roadtrip大行其道,而美国健全的国家公园体系和发达的公路系统可以让人踩下油门,走上观景台,稍作徒步,就能看到与世隔绝的美景。

还有另外一些地方,要去需要做些功课,花些勇气,还要凭借良好的人品和运气,我把它们归为“秘境”类景点。比如说:波浪谷,白口袋,反射谷,甚至是西耶拉山脉和哈瓦苏瀑布群;这些地方有的需要抽签,有的需要徒步露营才能进入,有的深藏在大山大地深处,非常难找。

还有这么几个地方,去的人少,但名气颇大,这两年也有被玩儿坏了的势头,比如:阿拉斯加。渐渐的,科罗拉多和蒙大拿也被人挖掘了出来,寒冷的北国的确能承载沉重的幻想,这也不是Into the Wild三言两语就能描绘得清楚的原始眷恋。

但是,还有这样一些地方,需要被正名。风河山脉(Wind River Range) 就是其中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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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河山脉的确是孤僻的不合群的孩子。你说它是“秘境”吧,一天到晚在她身体上爬上爬下的人的确不少;你说它是“旅游景点”吧,一般人进去三四天都还出不来,更别说开车观景了;你说它是“新兴胜地”吧,电影里不见它,书本里不见它,大众文化小众文化里都不见它。它只存在于一小群人的愿望清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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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我在科罗拉多徒步,认识了一个日本人,他本来是要来美国徒步“大陆分水岭”的。可惜因为种种原因,计划难产,他便只能走科罗拉多栈道一条短短的线路了。

那时侯我在海拔4000多米的冷雨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踩泥坑,长沼腿上的纹着的两条龙在朦胧的眼前晃来晃去。就这样,我们走过了一场暴雨,两场暴雨,最后走到了杜兰戈。

在杜兰戈,长沼宣布他要去墨西哥海钓,回美国之后还要继续徒步。他兴奋地向我炫耀手中的一本旧书,薄薄的,小小的,很不起眼:Fishing in Wind River Range.

“风河山脉有4000多个湖。” 长沼一边说着一边把地图铺开,蓝色的斑点密密麻麻:那是星罗棋布的高原湖泊。“那里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人去,我一定能在那里钓到cutthroat trout”. 长沼是一个狂热的渔人,可我已经不记得任何和鱼有关的话题了:那几千个蓝色的斑点,在我心里跳来跳去,一直没有平息。

后来,长沼从风河山脉回来了,又去了新西兰走纵贯线Te Araroa. 最后,我问他:科罗拉多的落基山脉,加州的西耶拉,华盛顿的北喀斯科特,新西兰的南阿尔卑斯,哪个最美?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风河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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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河山脉,英文名Wind River Range, 又在“圈内”被称为Winds. Gone with the winds. Hum.

风河山脉的亲眷有不少。它位于怀俄明西北部,是北美大陆分水岭上的一段;它和黄石/大提顿同处一个生态区,和加州的西耶拉地质成因相似。

风河山脉有北美落基山脉现存的最大的冰川,是绿河等河流的发源地,其最高峰Gannet Peak也是怀俄明州的顶峰。风河山脉中海拔超过13000英尺的山峰一共有40座,高海拔湖泊4000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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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风河一直没有出名,也许是因为黄石和大提顿这两个邻居的光芒太过耀眼了。另一个原因是:风河山脉不是旅游景点,它地理位置极其偏远,而且当中的风景必须要徒步起码一天之后才能看到第一眼,在里面徒步个四五天才能出来,几乎是它对“游客”的基本要求。就这样,风河山脉孤傲地砍掉了一大堆看客人口,在怀俄明自顾自怜地迎接一小部分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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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风河山脉的名声稍有起色,主要是拜“大陆分水岭栈道”所赐。Continental Divide Trail是美国徒步三重冠(Appalachian Trail, Pacific Crest Trail, CDT)当中最长最难最不完善的线路,走完的人全世界不到300个。不过被问起CDT全程最美的路段,大多数人还是会把票投给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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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长距徒步发烧客,对风河感冒的另一批人是登山和攀岩爱好者。让这些人比较难过的是,风河山脉(即大陆分水岭)离十几个栈道口停车场之间,都要走一两天的trail才能到达,背着这么多装备徒步到山脚下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相比风河山脉,西耶拉也有类似的问题,不过西耶拉周围有三番那样的大城市,去的人一多,再难的事儿也会变得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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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河山脉覆盖了数个National Wilderness Area, 故当中的小径错综复杂,体系非常完善。如果把风河山脉比作迪士尼乐园,那么只要你进了某个栈道口,就相当于买了公园“门票”,之后怎么玩,看您自由组合。所以,在风河山脉区域内徒步具有相当大的灵活性;但是,风河山脉的徒步又是相当单一的,因为最好的景色都集中在大陆分水岭附近。所以,笔者建议腾出4天以上的徒步时间,可以随时更改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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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位置

飞到风河山脉附近,可以选择三个机场:怀俄明的杰克逊(Jackson,WY), 犹他的盐湖城(Salt Lake City, UT)和爱达荷的太阳谷(Sun Valley, ID). 其中,杰克逊的机票/住宿/伙食都是最昂贵的。太阳谷这个小地方有可能是最便宜的(取决于你从哪个机场起飞:从西雅图到太阳谷的往返机票一百来刀可以轻松拿下)。

飞机降落的这几个城市,绝不是你在风河山脉的“大本营城市”。都太远。一般去风河山脉徒步,有以下三个驻扎城市可以选做base:

1. Pinedale: 位于风河山脉以西,离最近的栈道口(也是最繁忙的栈道口)停车场Elkhart Park大约二十分钟车程,距离去看“塔圈”的栈道口Big Sandy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其中包括40分钟的土路,4WD required). Pinedale是我两进风河山脉选择的大本营城市,跟一个因素有关:城区的一家名叫Great Outdoor Shop(http://www.greatoutdoorshop.com/)的老板是风河山脉有名的攀岩家,这个店提供去各个栈道口的shuttle. 比如说,你想把车停在A停车场,但是因为你选择的徒步路线需要从B停车场出来,就可以放心把钥匙交给店员,他们会帮你把车开到B停车场,或者去B停车场接你。当然,这些都是要付费的。2014年8月,Great Outdoor Shop接送去Elakhart Park TH的单程价格是35刀,接送去Big Sandy TH的单程价格是110刀。他们还负责帮你把车开到另一个栈道口的shuttle服务,2020年从Green Lake到Big Sandy栈道口之间是400刀。

(因为在怀俄明旅游本身物价就不便宜,再加上风河山脉栈道口的复杂性,去徒步一次单人预算总共是$1000左右。)

Pinedale只有一条街,街上除了这家户外店,还有一个大型超市,一个加油站和好几家酒店。户外店附近有一个教堂,免费收留thru-hiker过夜。我当时刚走完PCT, 勉强能混一个thru头衔,不过如果你看上去像走了很久的样子(aka够脏够臭够瘦)他们应该会收留你的。

2. Dubois: 风河山脉东北部的小镇,可搭车去Union Pass。 Dubois的一大好处是每天有一班去杰克逊的巴士,交通方便。除此之外,Dubois离几个重要栈道口都非常远,所以基本没有人把大本营选在这里。

3. Lander: 风河山脉东南侧的小镇。兰德是个好地方:这里是美国国家户外学校的总部(National Outdoor Leadership School), 了解风河山脉的人非常多。兰德虽然没有Pinedale有那么好的access point, 但它本身户外气息浓厚,就算作为旅游参观景点而言也是颇有价值的。

如果租车去玩风河山脉,实在是太不划算:这车在你徒步的时候,完全用不上,闲置的时间可能是使用时间的10倍以上。所以,玩风河的最佳可能性要么是开自己的车,然后从同一个栈道口出来;要么是拜托住在附近的亲朋好友搭个车。直接搭车进入栈道口的可能性很小;从栈道口返回城镇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也要碰运气。

一句话总结:到了风河山脉的栈道口,你需要烦心的事儿也就解决了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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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道口选择

Trailhead Aspect/Nearest Town Areas Accessed Notes
Trail Lake NE side – Dubois Glacier Trail
Gannett Peak
Downs Mountain
Ross Lake
Start of the Glacier Trail approach for Gannett Peak
Dickinson Park E side – Fort Washakie Cathedral Lakes
Bears Ears Trail
Roberts Mountain
This approach goes through the Indian Reservation and there have been issues with closures and fees. Currently, the road is open to the public, but you must buy a tribal fishing permit, which is not cheap.
Worthen Meadow SE side – Lander Coon Lakes Trail
Deep Creek Lakes
Wind River Peak
Approach for the east side of Wind River Peak
Big Sandy SW side – Farson Cirque of the Towers
Wind River Peak
Temple Peak
This trailhead utilizes a long, 40 mile dirt road starting a couple miles east of Farson off Highway 28 and can be very rough on passenger cars. Despite this, it’s popular as it’s the primary approach for The Cirque.
Elkhart Park W side – Pinedale Pole Creek Trail
Jean Lakes
Titcomb Basin
Gannett Peak group
Indian Basin
This is the most popular trailhead in the range and located about 15 miles from Pinedale along a paved road. Most people climbing Gannett Peak start here as well as backpackers headed to Titcomb Basin which is a long 12 mile hike away!
Green River Lakes NW side – Pinedale Roaring Fork Trail
Highline Trail
Tourist Creek Route
Downs Mountain
This trailhead is also about 40 miles from Pinedale along a very washboarded dirt road that ends at Lower Green River Lake. Popular with backpackers using the Highline Trail but very remote and secluded areas can be reached from here.

(表格来自Summitpost-Wind River Range)

上表只是风河山脉栈道口的一小部分。但对于第一次去风河徒步的游客,只需要知道以下几个特别重要的栈道口就可以了:

1. Big Sandy TH: 南缘最重要的栈道口,Cirque of Towers (塔圈)徒步必选。

2. Green River Lakes TH: 北缘最重要的栈道口,要走8-10天可以搞一次hardcore的纵贯徒步。

3. Elkhart Park TH: 西缘最重要的栈道口,离Pinedale最近,最繁忙,是去Titcomb Basin的必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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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季节

八月底–九月中旬。蚊子开始减少,夏天的季风季/雨季基本过去,气温大概是白天最高温50+华氏度,晚上35+华氏度左右。

但是!这只是一般规律,楼主就遇到了特例:2014年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怀俄明遭遇强力冷湿气流,在风河山脉的8天里有7天是在下雨,结果我又差点失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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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河山脉也需要湿脚过河,在华盛顿州没淋的雨迟早要还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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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路推荐

去风河山脉徒步,起码要规划5天时间。如果当中有3天半左右或以上用于徒步,我强力推荐两个景点:西北侧的Titcomb Basin/Indian Basin, 和南部的Cirque of Towers. 但注意,这两个景点是二选一。如果二者都想去,需要策划7天以上的时间。

当然,对背包徒步不陌生的小伙伴们,建议参考Adventure Alan或者Andrew Skurka的风河高线。Class 2-3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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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itcomb Basin

简单版本:Elkhart Park TH–>Photographer Point–>Pole Creek Trail–>Cook Lakes–>Highline Trail–>Little Seneca Lake–>Island Lake–>Titcomb Basin Trail–>(Indian Basin/Pass optional)–>原路折返

用时:2天

注意:有许多人在经过photographer point之后,不会继续走pole creek trail, 而是选择Seneca Lake Trail. 楼主两条都走过,表示相当不推荐后者。Seneca Lake Trail走得人多,栈道的侵蚀非常严重,徒步过程很不愉快。反之,Pole Creek Trail的尽头是Cook Lakes, 虽然路程远了一点,但库克湖区的风景可以算作风河山脉第三赞的。有不少人会从这里走offtrail, 去Bald Mountain Basin, 稍微技术含量高一点的还可以上Angel Pass翻越大陆分水岭(不过我见过的几个人都失败了)。

Titcomb Basin可以算作美国本土湖光山色最为惊艳的区域,跟它的地理位置有关:如果仔细看地图,会发现这是风河山脉在离大陆分水岭最为接近的一个盆地(Indian Basin等offtrail的除外),而且有南北相连的三个大湖;东西两侧被几座13000英尺以上的山脉夹击,尽头可攀登Gannet Peak.

这条路上的精华是在翻越过Lester Pass之后,逐渐映入眼帘的Little Seneca Lake. 从这里再翻越两个小山口,Island Lake是整个风河山脉使用率最高的湖泊,也是楼主眼中最美的湖泊之一。笔者建议在Island Lake扎下大本营,第二天用一天时间来回Titcomb Basin (下午光照最好)。有多余时间的,还可以去Indian Basin走一遭。

更长更美的路线(有class 3攀爬): Elkhart Park TH–>Photographer Point–>Pole Creek Trail–>Cook Lakes–>Highline Trail–>Little Seneca Lake–>Island Lake–>Titcomb Basin –> Knapsack Col (大陆分水岭) –>Peak Lake –> Green River TH

用时:3-4天

这是大陆分水岭步道的风河北侧线路,只有一个比较困难的山口(Knapsack Col),且困难的一侧是上山模式,所以并不吓人。如果有多余时间探索风河,我墙裂推荐这个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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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irque of Towers (塔圈)

塔圈是魔鬼撒下的棋子,还是上帝布好的局?当我从得克萨斯山口的暴雪中等到了云开雾散的晴朗,Pingora Peak的轮廓惊现眼前时,恍然觉得这是宫崎骏童话世界里才会出现的秘境。

塔圈的徒步路线有很多,大多数人采用的是如下一种:

Big Sandy TH–>Jackass Pass–>The Cirque: Lonesome Lake (折返)–>(Lizard Head Trail–>Washakie Trail–>Washakie Pass)

用时:两天半

因为楼主是从北向南走的塔圈,所以路线方向相反:

Shadow Lake–>Texas Pass–>The Cirque: Lonesome Lake–>Jackass Pass–>Big Sandy TH

在此,楼主吐血推荐Shadow Lake–>Texas Pass路线。前提是你要有靠谱的导航系统,因为这条线属于class 2, off trail route, 一般的地图上把栈道标注到shadow lake就结束了。之后去得克萨斯山口的路需要你自己找。但是找路哦过程并不难:沿途有很多记号。得克萨斯山口本身有一点陡峭,攀登的过程中有几处需要用手,不过大多数徒步者都能胜任,而且危险系数并不高。登顶得克萨斯山口之后,整个塔圈会以最景点的角度呈现在你面前:因为这条线路没有标在地图上,是当地人最喜欢的野路,所以你看到的塔圈的排列角度也会和大多数游客看到的十分不同。

 

关于Wind River High Route (WRHR)

除了以上推荐的线路两个景点之外,风河山脉还为更高阶的玩法提供了多种空间;攀岩和登山的除外,有一条80英里的“高架线”Wind River High Route, 可以在一星期左右的时间内完成,适合有徒步经验,尤其是class 2或以上经验的户外爱好者。

Hight Route并不是一条trail, 而是一条于大陆分水岭平行并且多次交汇的“路线”。当中有些是marked trail, 有些需要自己找路,有些则涉及在冰川上的行进。由于近年来气候变暖,冰川徒步的危险程度比以往而言大大增加。

关于High Route, 网上有一篇极有参考价值的文章,还提供了整个high route的地图:

http://www.adventurealan.com/WRHR/

徒步王Andrew Skurka另起了一条比上面更难的high route:https://andrewskurka.com/adventures/wind-river-high-route/

好友用中文写的长篇high route游记(参考的是Adventure Alan的版本):https://www.douban.com/note/774756945/

 

关于装备

1. “Proper storage of food”: 风河山脉内没有熊盒子,故夜间处理食物的方法比较单一:会bear hang的,把食物挂在树上;不会的,背着熊罐,把熊罐放在离营地100英尺以外的地方。2020年,熊袋子ursack也是轻量化的选择。

2. 要走high route的徒步者会有几段路在冰川上行进,可以准备microspikes之类的微型冰爪;在trail上徒步的(比如去塔圈或者Titcomb) 选用一般的徒步装备即可。

3. 如果在八月初或者之前去徒步,要带100% DEET或者防蚊面罩。

4. 在风河山脉徒步,一定要有相当完备的导航系统:topo maps, recreation maps, 手机或者handheld GPS中提前下载好的离线地图。安卓使用者简易使用的是backcountry navigator pro app+离线地图+recreation map。笔者使用的是gaia gps app (apple),配合谷歌上搜寻来的calTopo M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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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资源

就连英文网站中,有关风河山脉的资料也十分稀少,笔者在徒步之前主要参考了以下两个链接:

http://www.adventurealan.com/WRHR/

http://www.summitpost.org/wind-river-range/171223

一条更加难的high route: https://andrewskurka.com/adventures/wind-river-high-route/

17 Jan 2015

【游记】科罗拉多小径 | 37天800公里徒步全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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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v.youku.com/v_show/id_XNTg4ODI4Mzg0.html

2013年的六月初,我从盐湖城开始搭车,历经900公里,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来到中西部的最大城市– 丹佛。五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把我从一个高原城市运送到另一个高原城市,车轮在海拔两千米的高速上飞驰。

2013年的七月底,我从科罗拉多州西南部的小城Durango登上了飞机。飞机飞越过落基山脉的雪山,最后又把我送回了那座高原城市—丹佛。

6.15—7.21, 这37内的所有,已经让我不再是丹佛之前的那个我。

当飞机从落基山脉的上空掠过,我知道脚下的路,我曾一步一步走过。

在这37天里,我走了800公里,爬升和下降了57000多米的山脉。这就是全美的长距离徒步线路中平均海拔最高的科罗拉多栈道(Colorado Trail)。

800公里:这800公里主要覆盖了绵延了美洲大陆的落基山脉。800公里是走过8片山脉,5个主要流域,6个国家野生自然保护区,5片国家森林。

57000米: 57000米相当于把珠穆朗玛峰,从底到顶,上上下下爬6.4遍。57000米也意味着每天的爬升和下降要达到1800米。

37天:这37天里有28次扎营,18次一个人扎营,17次无水扎营, 无数次的雷雨,3次的独身夜行,5次搭车进城镇,7次补给,5片止痛片,4次迷路,2次接近失温,最长记录是8天8夜没有洗头洗澡,3次扎营在树线以上,每天的平均速度是25公里。37天是30天的栈道步行,和26天的完全一人独行。有时经常24小时见不到一个人。

22岁,女性,独身,中国人:我让今年栈道上的所有人记住了这个红彤彤的“中国石头”,为祖国留下了一点印记。每年会有成百上千的的户外爱好者用徒步,骑马,山地自行车和越野滑雪的方式游览这条栈道,但他们当中只有不到100人会把这800公里完全走完。这一路我只见到了18位“Thru-Hiker”,我很高兴能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 中国女孩王阳和我一起开始了这条栈道,日本大叔长沼和我一起结束了这条栈道。在此中间,我总在最需要的时刻见证了人间最美好的奇迹。哪怕是在独身一人的时候,也觉得冥冥之中有上天的眷顾。一路,且行且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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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罗拉多州是全美国平均海拔最高的州,坐落在高高隆起的美洲脊背—落基山脉之上。这里拥有五十多座海拔超过了14000英尺的山峰,是户外爱好者向往的天堂—滑雪,登山,山地自行车,攀岩,徒步,户外项目不一而足;科罗拉多的城市也是全世界户外爱好者的大本营。

就在这个北美屋脊上,科罗拉多人民用智慧和胆量铸造了一条长长的“纽带”,穿越落基山脉,横向切断大陆分水岭,可谓是世界徒步栈道中的杰出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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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科罗拉多栈道”(ColoradoTrail)全长782公里,从科罗拉多州东北部的首府城市丹佛(Denver)一直向西南方向延伸,直达杜兰戈(Durango)。它全长约为800公里,东北-西南走向,途中与“大陆分水岭”(可粗略理解成落基山脉)重合交汇数次,途径8片山脉,5个主要流域,6个国家野生自然保护区,和5片国家森林

栈道基金会把栈道划为28段,大多数可以一天走完。徒步科罗拉多栈道的时间因人而异;目前的世界纪录为7天,不过大多数人需要花上40天以上(包括离开栈道去城镇补给的时间)。我通径徒步的时间为37天(包括3个全休日,7个补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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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罗拉多栈道诞生于1987年,是美国最年轻的长距线路之一。它与“太平洋山脊”栈道等超长距线路类似,也是由一些20世纪30年代左右由美国林业局建造完成的较短的栈道组合拼接而成。与大多数线路不同,科罗拉多栈道也是一条越野自行车道,除了沿途的6个国家野生自然保护区不允许自行车通过之外,其余地段全部对自行车手开放。如果把整条栈道在一个夏天走下来,遇见的自行车手的数目会远远大于徒步者的数目。

科罗拉多栈道沿途水源充足,栈道坡度平缓,修缮状况良好。其难度主要在于:海拔,天气,和偏远性。我认为科罗拉多栈道整体难度适中,如果有基本的户外意识和完善的装备,初级选手也可以畅游CT。

科罗拉多栈道东低西高。丹佛(东北起点)的海拔约为1700米,而杜兰戈(西南起点)的海拔接近2000米。栈道的前半部分(丹佛至普林斯顿山)整体海拔较低,栈道附近的城市较多,所以难度较低。而栈道的后半部分(普林斯顿山至杜兰戈)人迹罕至,海拔较高,在圣胡安山脉部分几乎全部处于林线之上,难度较大。所以,通径徒步可罗拉多栈道的人大多数选择从丹佛出发,先适应海拔和难度,然后再越来越接近栈道较难的西南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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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出发前的两个月之前,也就是2013年4月份,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科罗拉多栈道。当时已经临近大学毕业,我在图书馆等公交车的时候无意看到了好友,【走遍美国】公共主页的站长“船长”转发的一张图,说是一个女孩子要一个人走这条Colorado Trail。这个女孩就是王阳,2013刚毕业于UT Austin, 也喜欢旅行。我浏览了王阳的人人页面,觉得这个女孩踏实靠谱,也很有激情。后来的接触让我更喜欢这个姐姐。王阳在第2天和我在栈道上分开,第10天返回了奥斯丁处理南美签证手续,她的探险仍将继续。大家可以关注她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972197631

5.6

“极简”和“超轻”: 全世界最优秀的户外产品,往往诞生在长距徒步产业,也更容易在长距徒步者身上发现。为什么?一个人在山里走5个月,他需要的是一个耐用,实用,轻便,小巧,安全的器材。于是,在寻找器材这件事上,我参考了whiteblaze.net上的很多长距爱好者的清单。虽然以前有过backpack的经验,但毕竟不是这样30天的长距。时间一长,劳损的可能性加大,负重过多的危险性也增大。好在我早已经习惯了“极简”的理念,知道人是可以不需要很多东西就能生存下来的。事实证明,如果你在乎的是安全舒适,UL完全能满足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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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没有准备的仗:积累了一年半几乎每个周末都爬山的经验,多次长跑比赛,半年的非洲舞课以及课上每次240次仰卧起坐,泡了一个月健身房练肌肉,多次负重徒步trail run, 读完了与长距徒步有关的3本书,咨询过起码10位户外专家,参考过超过20份装备清单, 在pmags的博客和whiteblaze.net上修炼了两星期,提前两周到盐湖城和丹佛适应海拔,临走前拜访CT总部咨询具体情况—这些就是我为了此次徒步做的准备。事实证明,每一项都起到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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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盒子”: 大家除了关注how fast, how long, how far这三个问题之外,很多人都问:你吃什么?我的吃的全部是提前寄到沿途的小镇上的,此行一共有7个地方。几乎每个都需要搭车到达。最重要的补给品是食物,燃料和维生素,因为沿途很多地方买不到。邮寄补给品,就一定要等邮局开门,所以尽量不要在周末到达。其实燕麦片/方便面/能量棒/土豆泥/葵瓜子/trail mix这些食品都很不错,也能在大多数地方买到。

每个盒子寄到沿途的一个城市,每个城市相距100公里左右。我必须要在把补给的食物吃完之前到达下一个地方。其中遇到过一起险情:我不知怎的只放了3包热食在盒子里,而那段路要走72迈。于是我用了4天,干完了5天的路程,只依靠3天的食物。“没有吃,没有穿,也没有那敌人送上前。” 另一次,是旅途开始第三天的时候断粮,幸好扎营半天等到了王阳,那奇多吃得很是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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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车去丹佛,顺道访金城:5月16日毕业,20号就开始了roadtrip, 从加州向南借道亚利桑那,然后北上犹他。6月2日在盐湖城沙发客2天,同时在附近的山上进行准备训练。6月5日从盐湖城开始搭车,只用了1天半就搭到了丹佛。在丹佛继续沙发客。最后的两天拜访了Colorado Trail Foundation的总部,得到了关于trail的一些最新消息。至此,准备工作基本全部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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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样恐惧: 最初的10天,我的三样恐惧是–一个人扎营,闪电,和没有栈道标记(容易迷路)。中间的10天,我的三样恐惧是–山火,苍蝇蚊子,和找不到合适的营地。后面的10天,我的恐惧变成了一样:失温。头顶的电闪雷鸣都比不上失温可怕。但是在倒数第三天的时候,我遇到了此行最艰难的情况:严重迷路,且要一直在陡坡上开路。没有GPS, 没有像样的地图,我最后不仅找到了路,也找到了人,这不得不说是奇迹。

分道扬镳:第二天我和王阳就开始solo了,这是我俩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第三天晚上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露营。第十天的时候,王阳因为南美签证的手续要飞回丹佛,从此之后我正式一个人solo。长沼说,PCT上solo的人超过9成。的确,这一遭走下来,我深刻地意识到了步速对于走长距的人的重要性。在临走之前拜访了办公室,老大Bill Manning对我说:跟任何人一起走长距都很不靠谱;大多数人最后都会因为速度的原因分开。的确,solo满满的都是危险,但这几乎是长距徒步的唯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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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反应:除了在登顶Elbert的时候,心脏有微微胀痛扯痛的感觉,没有任何高原反应迹象。提前2周就到了科罗拉多高原适应,也许是没有任何高原反应的原因之一。

谁说科罗拉多从来不下雨?科罗拉多的雨季一般从七月下旬延续到八月中旬;作为今年的early-starter, 没料到还是赶上了雨季的尾巴。科罗拉多的雷雨多出现在中午1点之后,和傍晚4-6点之间,基本所有的雨都是雷阵雨。对于全栈道的精华,San Juan Mountains, 我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无穷无尽地空旷山顶,和山顶黑压压的乌云。高原上的雨是极其冷的,失温其实比闪电的威胁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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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鹰山迷路,上演“荒野求生”:走到黑鹰山山顶,海拔4000米,当时雷电正在我头顶肆虐,我一心只想下山。山顶分出了两条路,左一条,右一条。我选择了人迹较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不开玩笑了。在开始走错路之后,做的决策性错误是没有回到山顶继续找路。错误的那条路基本不是路,而是一个50度的下坡,完全off-trail, 比class 2可能难度还要略高。下坡之后,下方是一个山谷。我当时有三条信息:我要去的方向是东南方;我会穿过一条小溪,翻过一座山脊;最后到达的地点是一条乡村四驱土路。于是我一路开荒,向着东南方向走。在完全meiy偶路的情况下bushwack 五小时之后,已经饿得不行,但完全没有地方可以坐下来吃饭,也没有时间吃饭,因为我一定要在天黑以前把路找到,不然连搭帐篷的地方都没有。一路上仿佛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脚印,但我知道那是我的幻觉。在一个下坡处,白桦林非常湿润,有20多只苍蝇围着我转,野草漫过腰际。当时刚下过雷雨,地面非常湿滑,树枝和石头隐藏在草下面,稍不留神就容易摔倒。终于,我隐约地看到了谷底的一条红色土路,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寻找的FS550. 一路基本上从山上滑着到了山脚,路上没有任何标牌。但是我觉得情况不妙,因为路边有一条小河,而我要去的那条路附近是没有任何水源的。

于是我把包放下,开始往西探路。大概走了1英里左右,我知道这一定不可能是正确的路,因为溪流一直都在。于是我折返。拿了头等和几个能量棒,我开始向路的反方向前进,把包留在山脚。当时是晚上7点左右,我一直沿着那条路上坡,一直走到9点,走了约4英里。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心想:如果这条路也不能把我带回栈道,那么我只能回到山脚,沿着溪流向西,一路有水源。土路会把我带到大马路上,到时候我再拦车。但这意味着我无法完成剩下40迈到Durango的栈道了。虽然这样的想法很让我沮丧,但我没有放弃,非常固执地继续沿着土路前进。就在几乎快要扭头返回的时候,我看到了路牌:FS550!! 在这个交叉口,有另一条路:FS564. 我对照了数据书,确认这就是栈道。而且我马上就在路牌上看到了科罗拉多栈道的标记!

更幸运的是,在这时我听到了人讲话的声音。我沿着声音寻找过去,是一群已经扎营的山地自行车手。其中一个男孩Pitt说,要不我开车和你去取包吧。于是我们就在四驱土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把包取到了营地,当晚和他们一起扎营。总是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丽的惊喜。上天先给了我地域,又在之后给了我天堂。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放弃找路,非常固执的push-on. 但是我也从这次的教训里学到了宝贵的经验:一定要带靠谱的地图;迷路后一定要回到原地,寻找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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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温记:在科罗拉多栈道上,有两件让我印象格外深刻,并改变我户外理念的大事。而这两件事都是没有留下任何照片的。发生时的错愕,调动全身细胞处理的投入,让我没有任何时间心思去考虑如何脱险意外的事。这两件事不仅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也让我复习了还在大学户外队就学过的金玉良言:Stay dry, stay put. 现在回想起来,在科罗拉多栈道上我的确缺少很多野外生存重要的经验和意识;而也万幸中逃过两劫,并成长许多。

七月的洛基山脉,正值一年一度的季风季。海洋流带来的温润海峰在拔高大陆分水岭时遇冷空气凝结,降水,每年夏季七月底到八月初的几个星期有时天天降雨,并且时间稳定地如闹钟一样准确。

这天,我和长沼在栈道上碰面,两人一同向我们的下个补给地–银顿市前进。下午三点,在石头山口(Stony Pass) 稍作休息,补充能量。这里到Elk Ridge一带被称为Chicago Basin (芝加哥盆地),地势平缓,没有遮挡物。我和长沼并不知道,今夏的最大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这段路完全暴露在林线以上,海拔有三千多米。连日的雷阵雨已让我对闪电和雷声司空见惯,丝毫没有更多警觉。

渐渐的,雨越下越大,我的手脚都被淋湿,变得僵硬起来。高原上的雨是极冷的,那种刺骨的冰凉渐渐袭来。

此时,我犯了一个大忌:偷懒,没有及时更换上雨衣雨裤,也没有给背包套上防雨罩。同时,我也并没有携带防水手套来保护我冻僵的手。“雨就 快要停了”,我这样告诉自己。老天爷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让雨越下越大,面积越来越广,乌云已布满整个天空,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蓝天的踪影。

我和长沼都意识到情况不妙:闪电离我们越来越近,而且四面八方都有。四面楚歌时,长沼决定原地等待。在这几分钟里,我的身体因为没有了因移动而产生的能量,已处在失温的边缘。

雨一直下。我们在一个土坡边扔下背包。因为我的手指已经没法动了,长沼帮我脱鞋,穿上雨裤(内部已经湿了),穿鞋,系鞋带。我顿时感到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没有自理能力,需要大人手把手教。长沼拿出他的防水手套给我戴上。我说你不用吗?他说自己并不冷;的确,早已换好雨衣雨裤的他看上去状态还不错,而我已经几乎僵到走不动路了。

这是的我们面临一个选择,是继续在雨中前进,还是找地方扎营?长沼开始四处寻找合适搭帐篷的地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后,他回来了,带来了好消息和坏消息:搭帐篷的地方有,不过目测在一公里以外的谷底下面,有几棵树可以庇荫。

在我半信半疑地朝那几棵树移动的过程中,被一片巨石滩挡住了去路;我的腿已经僵硬地几乎无法下蹲。两人在前进十几步之后果断放弃,这番。也许,惟一合理的选择是继续前进,用身体产生的热量让我回温。这时长沼说了一句话:“It’s all in your mind (一切皆在你的头脑中)。” 让我恍然相信意志力的力量可以帮我做到一切。

说起防水化,我对这三个字可谓毫无意识!以往的雷雨,我都任凭着自己的路线图,裤子和背包湿掉。“失温”在我心中一直是个太遥远的词,它只属于珠穆朗玛和泰坦尼克号。我的麻木不仁和轻敌险些让我付出了重大的代价。

前进了一个世纪。

雨是会吸魂的。它有呼吸,有情感,有侵入性。体温只是我们脆弱的保护伞。人的皮肤固然防水,但是面对雨水海水这些可温柔可参保的液体的时候,我们必须以最谦卑的心态承认自己的渺小和人体的不完美。

回想科罗拉多栈道上的一路,自然界虽说让人顿生孤独感,但对自己都是善意,友好的。山火没有烧过来,大雪没有下过来。没有遇到熊和山狮,没有崩石和泥石流,没有风灾和沙尘暴,几英里就有合适的水源,十几英里就有适合扎营的平地;下暴雨时常有山林庇护;坡不太陡,路不太难,全程属于class 1级别。当我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懂得如何和大自然相处时,当我自鸣得意地嘀咕她的智慧能量和善变时,当我妄自尊大地享受她的恩惠而忘却她的参保时,这场雨下得正好,洗去了我的全部骄傲。

这种意识会伴随我走完科罗拉多栈道和太平洋山脊。之后的每一次出行,那么是简单的单日徒步,我也会带上雨具。背包的外置防雨罩,已经进化成了内部塑料内胆–我一直都没有把它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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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记:此次一共有3次在黑夜里用头等行走的经验。因为白天也走了一天,而且往往是已经连续行走了数天,所以夜行给我的体会是非常,非常的累。不过头等逼迫我把注意力放在脚下,而不是东张西望,倒是效率颇高。遇到过一对CDT夫妇,一天一夜走70多英里,我觉得我起码得先完整地休息两天才能搞强度那么高的徒步(几乎是越野跑了)

山路是家,是港湾。有洁癖?可大自然能脏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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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罗拉多的整个夏天,我只遇到了18个thru-hiker, 在此写下他们的名字:Wesley, Cole, Jasper, 长沼商史,Eric, Gunbi, Dave, Paul, Traveler (以上9人是solo);两对couple, 分别来自北卡和路易斯安娜,不知道名字。一对高中的好朋友, Alex and Thomas. 最大的组合是Manimal三人组。

7次补给,5次搭车: 最难忘的是遇上一对传教士夫妇。在放我下车之后,他们为我祷告,给我传教,还把收藏了10年的新约记录本给了我。虽然是重了点,但是这本《新约》我一直当护身符一样地放在身上。上图左边的那对夫妇则是一车就把我载了40迈,送到了Gunnison. 右图站在长沼身边的是Edward, 临行还送了我们两瓶免费的啤酒。我把其中的一瓶一直被了70迈,从Silverton一直背到了终点。

另外要感谢的,就是在黑鹰山搭救我的那一队自行车队。有趣的是,长沼在第二天遇到了他们,这群人把我的各种迷路囧事统统透露给了人家。

最后一晚扎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小的夏令营的营地。两个领队都很年轻,那个男孩也提到了《走入荒野》。这本书在旅途上被卫斯理,王阳,和长沼都提到过。

旅途最后一天的惊喜,就是迎面而来的那50多名山地自行车手,他们要在一个星期内骑完我用一个月走完的旅程。了不起,英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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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道奇迹的放置者和准备者,被称为“栈道天使”。天使们都是义务为徒步者服务的志愿者,他们的帮助形式有许多种:有的人会为徒步者准备这种出其不意的”宝盒“,有的人会在栈道旁做食物烧烤分给过路人,有的人会为徒步者接收补给包裹,有的人会把家里的后院腾出来给徒步者搭建帐篷,有的人会开车帮助徒步者往返补给地点,有的人会处理协调失踪徒步者的搜救工作,甚至有的人会敞开自己的家门,让徒步者沐浴,洗衣服,在自家的房间里休息。几乎徒步者的任何需求,这些”天使“都会有求必应。

天使的出现,也是很随缘的。有时候,路上遇到的一个单日徒步者,在他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有可能成为”天使“:只要他为徒步者施予了,付出了,他的所作所为就会成为一个“栈道奇迹”。不管是一个巧克力棒,还是一瓶水;长距徒步者是需要自己自足的,是不能指望别人来供给自己的,但若有他人愿意无私的把它的资源分享给你,他就成为了你的天使,不带引号。

总部老大比尔帮我联系的这位栈道天使“苹果大叔”,是一位“职业天使”,也是科罗拉多栈道上唯一活跃的一位志愿者。他在整个栈道最为干涸的第18段搭建了一个蓝色大棚子,下面摆放着零食,水,急救药品,指南书,地图,最神奇的是他竟然有办法冷冻了一箱冰淇淋!

苹果大叔当天把我从Gunnison市送回栈道,又开着他的越野车到他的蓝色大棚那里等了我几小时。苹果说他每年夏天都会在这里驻扎6星期,帮助经过的徒步者,山地自行车手,甚至是骑马者和牛仔。而这辆越野车,也是他风尘仆仆地从俄亥俄州一路开过来的;如此往复,已经六年了。我不由得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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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入所谓的“荒野”,并没有抱着什么大的期望。寻找所谓的人生意义,对我而言终究会落空。我喜欢行走,喜欢自然,喜欢呼吸大山里的空气,仅此而已。当然,在行走的时候,我也确实发现了一些除人生意义之外的其他东西。几年前校内上流行过一篇文章,说是女孩要拥有“能让双脚坚定踏实地站立在大地上”的东西。不管这是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想我已经慢慢地获得了这种能量。

以身体上的痛苦去换来精神上的愉悦,我觉得值得。与松林,雪山,溪流,白云作伴的每个白天和夜晚,我觉得值得。在栈道上,我读过了今生精力最充沛和心情最愉悦的一段时光。

旅途中最感动的一个瞬间,是在和苹果大叔分别的时候。他说:I can already tell, you are gonna make it to Durango.

失温,迷路,雪地,这些都是我在途中学到的经验。以后再走长距,我会更加坚定,更加自信。最坏的事情要尽量避免;但若遇到了,去迎接它,然后让这段回忆成为宝贵的财富。

到达Durango 2013年7月21下午,经过30天栈道上的跋涉,我来到了科罗拉多西部的小镇Durango, 为此行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当时我背着圣经的《新约》,背着Edward送我的啤酒。在栈道尽头,将啤酒喝完,是这次旅途结束最好的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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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Jan 2015

太平洋山脊 | PCT徒步数据

gmaps

上图是由我的SPOT卫星定位器每晚发出的露营坐标而集成的谷歌地图。

每天晚上,我会在手机的记事簿上更新当日的徒步数据:

pct stats

 

一百多天下来,我写了三本日记,结合PCT官方的信息和我自己的体验,得到了以下的徒步数字和结论–

徒步总长度 4289公里
起点 美国-墨西哥国境 (Campo, CA)
终点 美国-加拿大国境 (Manning Park, BC)
总用时 137天(包括16个全休日和16个半休日)
上升海拔 149174.9米
下降海拔 148867.7米
最高点 4009米 (加州的森林人山口)
最低点 42米 (俄勒冈/华盛顿边界的哥伦比亚河谷)
行走方向 由南向北
途经3州 加利福尼亚,俄勒冈,华盛顿
起止时间 2014.4.4–2014.8.18
途经国家公园 巨衫,国王谷,优胜美地,拉森,火山湖,雷尼尔山,北喀斯科特
国家森林 26个
国家自然保护区 43个
单日行走20英里(32公里)或以上 52天
单日行走30英里(48公里)或以上 16天
平均每日行走 25英里(40公里)
全休日 16天
半休日 累计16天
补给次数 33次 (28个包裹)
背包基重 4.6公斤
途中更换装备 帐篷,睡垫,鞋垫,外置充电器,帽子,鞋垫
途中遗失装备 铁勺,睡垫(被风吹走),绑脚(风),储物袋(风),袜子(风)
寄回装备 超轻雨伞,全身防蚊罩
鞋子 4双 (NB WO889)
加州/俄勒冈/华盛顿天数 96天/19天/22天
加州/俄勒冈/华盛顿公里数 2740km/724km/805km
危险因素
沙漠徒步,雪山徒步,海拔,野生动物,过深溪,山火,偏远性
露营次数 99次
独身露营 36次
不洗澡天数 共计94天
栈道奇迹 19次
栈道天使 16人(不完全数据)
湿脚过河 80次
最长补给点之间间隔 7天
最长两次洗澡间隔 12天
野生动物 熊(2次),响尾蛇(1次),郊狼(1次)等
徒步特点
时间窗口短,自然环境反差大,人迹罕至;坡度较平缓,栈道维护较完善;补给点稀疏

 

 

09 Jan 2015

长距徒步101 | 栈道术语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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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ru-hiker: 通径徒步者,即试图一次性在一个季节内徒步完成某条长距线路的人。

AT: Appalachain Trail, 阿帕拉契亚小径,全长3500公里,位于美国东部。

PCT: Pacific Crest Trail: 太平洋山脊径,全长4200公里,位于美国西部,从墨西哥延伸到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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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T: Continental Divide Trail, 大陆分水岭栈道,全长5000公里,位于落基山脉,从墨西哥延伸到加拿大,是北美最长的长距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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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bo:North-bounder, 即向北行走的徒步者。世界上的大多数长距徒步线路都呈南北走向。每条长距线路有自己的最佳走向,比如AT的最佳走向是从南至北(Nobo), PCT的最佳走向是从南至北 (Nobo),CT的最佳走向是从北至南 (Sobo). 最佳走向与三个因素相关:气候,海拔,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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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bo:South-bounder, 向南行走的徒步者。全世界最有名的Sobo路线应该是新西兰的纵贯线Te Arar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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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 Day: 全休日。因为徒步者在全休日只走零公里,就此得名

Nero:半休日。一种情况是徒步者在上午徒步,下午进入城镇补给;另一种情况是徒步者已经在镇子里休息了一天,选择第二天的下午返回栈道。总之,只要不是全天都在徒步的,都算“半休日”。半休日不一定要在镇子那样的补给地上–栈道上的休息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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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il Name:栈道名,徒步者进行自我介绍时使用的虚拟名字。栈道名是徒步文化的象征,是徒步者身份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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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il Magic:栈道奇迹,志愿者以任何形式对徒步者提供的援助和服务。最常见的形式有:为徒步者提供食物/水源,在补给地把自家开放出来给徒步者休息,接送徒步者往返栈道,帮徒步者收发包裹,在栈道上设置藏水点等等。

Trail Angel:栈道天使,帮助徒步者的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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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ackpack:徒步者把睡袋、帐篷等露营需要的装备交给某人“传送”到栈道前方,而自己只背负简单的单日徒步用品(食物,简单的衣物,等等), 和补给人在栈道前方会合。速度徒步者经常使用这种徒步方法。另外也常有栈道天使会充当补给人,帮助slackpacker把不需要背的东西传送到前方。对于slackpack算不算作弊,各人看法不同。

Purist: “纯净式徒步”,指非常强迫症地一定要一米不差地走完栈道全长。举个例子:栈道上的桥被冲垮了,志愿者弄了搜船,把徒步者运送过河。船上打上了栈道的标志。这时候,一个纯净式徒步者会选择坐船,因为打了官方标志的船取代了桥,成为了临时的“正式栈道”。此时如果有人要涉水过河(水够浅的话),他会被算作non-purist (非纯净式徒步者)。纯净式徒步者对“正式栈道”的追求非常苛刻,有时会冒着山火、栈道关闭等等危险一定要走完官方认证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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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ported hike: 徒步者指定一个“帮助人”(support person),把自己的装备“传送”到栈道前方(即slack-pack), 减少日常的负重。现在大多数的破纪录的徒步者会选用这种方式。例如,PCT的supported hike纪录为59天。科罗拉多栈道的支持式徒步纪录为7天。

Unsupported / Self-supported hike:徒步者全程背负自己的所有物品。大多数徒步者都会采用这种方式。(支持式徒步是需要赞助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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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tion Hike:分段徒步。

Hiker Box:嗨客盒子,在补给地的某些徒步者经常出入的区域,比如杂货店或者是青旅的明显位置,会放置一个盒子。徒步者有什么不要的东西(比方说是寄多了的食物),就会放在盒子里。徒步者也可以从盒子里拿走 别人留下的东西。属于典型的“物物交换”。不过也有不少人纯粹只拿不放,靠扒盒子过活。

Resupply Box: 补给盒,徒步者(或是补给人)定期给自己寄的包裹。内容可能是:下一段需要的食物、营养品、更换的新袜子、地图等等。

Bounce Box:“弹跳式”补给盒,徒步者每到一个地方会取出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把盒子“弹”到下一个补给点,以此类推。比较容易被“弹跳”的内容有:多余的食物,气罐,电脑类的电子产品(徒步的过程中没法背,只能在补给站使用,每次用完了再把它寄到下一站,如此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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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apfrog:青蛙跳,指的是两个徒步者时而超过彼此或滞后彼此。

Flip-Flop:“振荡式”徒步。徒步者从步道的某中间位置开始,向南或者向北徒步,直到终点。抵达后,再回到最初的中间位置,向另一个方向徒步,完成全程。举例:中国石头从PCT中途的小镇安士兰(Ashland) 出发,先向北走到加拿大。然后她回到安士兰,向南走到墨西哥,完成PCT全程。为何要“振荡”呢?这与徒步者选择的时间窗口有关。有些地方,到了一定季节,受气候条件影响,就不适合徒步了。“振荡”式徒步意图在特定的时间范围内,避开不适合的地方,把徒步方式优化,等时机合适了再去完成余下的部分。

Yoyo:悠悠球,从A端走到B端再返回A端。距离为全长的2倍。成功地从墨西哥走到加拿大再按原路走回墨西哥的,目前全世界不超过3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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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ister:登记簿,藏匿于补给点的邮局、栈道口、“栈道奇迹”或是藏水点的箱子内、栈道天使家中。它是栈道文化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许多人在上面给落在后面的朋友留言、表达对栈道天使的谢意、或是向反方向徒步的人提出建议或是警告。

Blazes:镶嵌在栈道旁边的标志。AT全线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白色标志,嵌在树皮里,起到路标的作用。

Vitamin I:Ibuprofen, 布洛芬(止痛片)。徒步者嗑药都很厉害,美国人治标不治本,以为止痛片是万能的,所以常常药物滥用,没事儿就嗑一片,伤痛、感冒、肚子痛、睡不着各种疑难杂症都用布洛芬来治,跟维生素一样常服用,故称“维他命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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