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 访谈,太平洋山脊PCT

11 Mar 2015

“行李”访谈 | 那个徒步的姑娘

 

和“行李”的Daisy姐聊天特别畅快,说出了好多从来没讲过的心里话,很多答案没有怎么经过大脑就从指尖流出来了,可能这些文字最能代表内心的声音吧。可惜我是个话痨,大家走马观花翻一翻即可;有兴趣挖掘八卦的可以仔细一读,了解这骄傲任性的小姑娘还有什么别的臭脾气。

徒步这几年,越发越不爱向别人解释自己。“所谓理解,不过是误解的总和。” 所以,不论你读到的是一个怎样的张诺娅,误解和理解各有多少,这都是我们之间由特定元素而组成的缘分。我珍惜每一次访谈的机会,让我对自己更加了解,也让我看清,自己对自己还有多少“误会”。

“行李”是由Daisy姐创办的微信公众号,访谈眷恋世间声色犬马的那些在路上的人们。行李过去的访谈对象有白先勇、野夫、周云蓬、贾樟柯这样的文化名人,也有何亦红、孙东纯、悟空、菜菜这样的知名旅人驴友。想看行李往期内容的朋友,请在微信搜索栏输入“travelingwith”, 或输入“行李”查找公众号。

“行李”访谈的源地址:

行李︱张诺娅(上):如果这条路是安逸的,我宁愿停止旅程

行李︱张诺娅(下):所有创造性的人都是疯狂的

Heidi's PCT finish-9

诺娅在她的个人网页上只用一句话介绍自己:那个徒步的姑娘。这个刚满24岁的姑娘,是怎么徒步的呢?2013年,她用37天徒步了800公里的科罗拉多栈道,成为第一位完成这条线路的中国女性。2014年,她用137天,纵穿了长达4300公里的“太平洋山脊”,成为了第一位徒步完成这条线路的中国人。下个月,她要挑战3500公里的阿帕拉契小径,一条仍然没有中国人完成的徒步路线……但她并非职业的徒步者——她刚大学毕业,主修心理学,崇尚并严格执行极简主义,还喜欢画画、哲学,她还写很好的文章,在她的个人网页上,可以看到很精彩、很精准的文章,内容涉及徒步、装备,以及心灵独白。关于她的故事,似乎没有人比她自己写得更好,但我们仍然在长达4个小时、间隔14小时时差的远洋聊天里,聊到了很多她文章里没有写到、却在心里深深影响她的内容。这是一个骄傲、笃定、拥有惊人意志力的90后姑娘。

行李&张诺娅

行李:诺娅,晚上好!(美国时间)

张诺娅:黄菊姐,早上好!(北京时间)

行李:你的很多变化好像都是从12年开始的,我们就从那一年聊起吧。

张诺娅:11年我上大二,那年年底的最后几天,我跟第一个男朋友分手了。我们恋爱了三年,从高中最后一个学期一直到大学,在不同的学校,异地恋,你知道的,就是经常煲电话粥、视频,虽说隔得远,还是在不知不觉地牵制和影响彼此的生活。我在国内没玩过户外,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很少做出格的事儿,所以第一段恋爱也是冲着结婚去的,但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束缚了,觉得女人嘛,就该找份好工作,拿一个体面的学历,相夫教子,甚至当个全职太太也可以。分手以后,我突然觉得特别自由,有好多事情想做,也很想挑战自我。新学期开始后,我就开始参加学校组织的徒步活动。我们学校每天会有一份活动名录,上面每个我都去参加,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人,而且马上去哥斯达黎加做义工了,有新鲜的经历。

行李:义工的项目我看是你策划组织的,之前有类似的经验吗?

张诺娅:没有,也是在一次会议上听了组织者聊她的理念和经历,突然冲动了一下,就去了。

行李:我看那段义工经历对你影响不小。

张诺娅:恩,其实义工对我们的影响,也许远远比我们对那些孩子的影响大。哥斯达黎加义工之旅中,我们为当地农场的孩子免费教学, 每天早饭后就开始劳作,挖坑,搬石头, 推土, 捡垃圾, 做手工, 种树, 除根, 垃圾分类, 清理农场……几乎每天都能体验一种新东西。我们住在专门为志愿者准备的Tree House里, 下雨的时候会有隆隆的响声,树房里随时会有蝙蝠和蜥蜴光临,夜晚能听到各种虫鸣鸟鸣猴子叫蝙蝠叫,是纯粹的泰山式生活。

行李:你的极简主义是从那时滋生的吗?

张诺娅:差不多在那前后吧,或者说更早一些,那年初我就开始了对自己的极简实验:我想看看在金钱付出最小的前提下,人能获得多大的精神满足。反之,在物质极为匮乏和简陋的状态下,人的快乐是不是会像我预想中的那样被放大,被升值?在哥斯达黎加,我发现人没有许许多多必须有的东西,也能照样生活,甚至生活得更好,需要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已经有的,不想再有更多;没有的,如果不是必须有,就不求。

行李:生活习惯也相应改变了?

张诺娅:对,那期间我培养了几个爱好:坐,坐在悬崖边,坐在湖岸,坐在荒原上,坐在大地的任何一隅,然后躺下仰望天空。由坐延伸出来的是静坐和冥想。灵修的老师说, 让混水变清的惟一方式, 就是让它静静沉淀,安放和等候是惟一的步骤。第二个爱好是看日出,比起日落我更爱日出,日出不仅代表一天的开始,还意味着你要比太阳起得早,随之就有手握大把时间的富足感。

行李:极简主义除了去掉一些不必有的,是否相应的留下了最想坚持的?

张诺娅:的确,比如旅行,那段时间我有了很多短途旅行,也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每到一个城市,就一定要爬那里的山或是上到最高点的观景台,俯瞰大地,我爬上了蒙特利尔、墨尔本和匹兹堡的最高处,都没有什么挑战性,坐在高处远望的感觉总是“欲辨已忘言”。我最大的变化也发生在出门前收行李的时候,以前总觉得忘记了带什么东西,现在只要不是没了就活不了的东西就尽量少带。

行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突然变得极简,需要很大意志力吧?

张诺娅:意志力是极简生活的一部分,为了培养意志力,那半年,我跑了3次5000米长跑,用周末爬了4座雪山,还进行了大大小小的无数远足。而且那年四月底,我开始了吃素。

行李:穷游的原则也是那时培养起来的?

张诺娅:对,我决定不买单反相机,镜头不能代替人眼,我不想只为了好照片才去看好风景。另外,我从此爱上了沙发客和搭便车,这种方式几乎不花钱,还可以认识新朋友,听神奇的故事,开拓眼界增长见识震撼心灵……

行李:那期间有认识什么重要人物么?

张诺娅:其实在那之前认识的两个人就已经开始改变我:李睿和王玄。王玄从纽约跑马拉松去洛杉矶,全程4000多公里,跑了89天。李睿正好相反,从旧金山一路搭便车去纽约……那是个疯狂的夏天,这群疯狂的人拓宽了我的想象力,也让一些疯狂的概念在我心中扎下了根。李睿说,重要的是要有故事,故事就是人最大的财富,我喜欢新事物,爱冒险,不喜欢贪图舒服,舒服花钱,重点是没有故事,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我是怎么虐怎么来。

行李:所以你说“如果这条路是安逸的,安全的,安然的,我宁愿现在就停止旅程。

张诺娅:对,我信奉“不去会死”的观点,从那时起,我开始冒险,甚至在许多人眼里就是玩儿命。我发现人是会对恐惧上瘾的,每次在山路上,在高空,在悬崖边,在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时候,我感到了最深刻最切肤的恐惧, 同时也得到了最平淡最真实的自由。而且比较自虐地旅游和户外,体验人的极限,会有更多的自我发现,它们带来的成就感是不能比拟的。

行李:如果只是为了看风景,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么辛苦的方式?

张诺娅:因为不只是为了风景啊,经历是财富,经历过的心态更是财富,路上遇到的人也是财富,走了这么多的路,风景早就忘记了,它们对人的影响和改变很小,其实大自然里,有没有风景,都要很开心,这个比较重要。

行李:中国人有“穷在屋富在外”的习惯,意思是出门要带足盘缠,你小小年纪,反倒有相反的行为。

张诺娅:这可能与我的家庭环境有关,我是外公外婆抚养长大的,父母在我3岁的时候离婚了,然后妈妈来了美国,爸爸在北京工作,我在重庆。外公外婆没有把我富养,而且希望我多吃一点苦。很多人摆脱不了物质带来的安全感,但我从小到大没有过物质上的忧虑,有很强的安全感。我知道,如果万一有什么情况,家庭能做我的后盾。就像释迦牟尼出生的时候是皇子,早就过了物质关,所以他之后可以安贫乐道,对物质没有多余的念想。我从小就特别节俭,第一次逛街已经17岁了,还是来了美国之后。小时候的零花钱都拿去买书了,所以梭罗和艾默生的观点我不仅能接受,还能执行。

行李:物质宽裕,反倒更容易有平常心。

张诺娅:是,我觉得这是我发展极简的一个客观因素吧,喜欢户外、喜欢大自然的人,很容易极简。

行李:你是到了美国之后才开始阅读艾默生和梭罗的?

张诺娅:在国内也喜欢,但那时从没玩过户外,户外的好处就是,你得把东西都背上,这时候你就知道,“我只有这么少的东西也能生活下去,而且能生活得更好。”这在城市里比较难以实行,但自然界是培养极简主义的沃土。

行李:恩,好像热爱户外的人在这一点上很容易达成共识。

张诺娅:是的,智商的某个理论叫“多重智慧”,说人的智商不是单一的,而是有8个方面,其中一个叫做Naturalintelligence,就是对大自然的认识感悟能力和与大自然相处的能力。

行李:也不乏一些“走遍世界又如何”的人,可能外在环境一变,人也就变回原形,对外在形式上的依赖比较多。

张诺娅:那些人的内心不够强大,走遍世界很容易,每个人的初衷不同,有人是真的热爱行走,有些人走出去,就跟买一辆豪车、买一栋房子一样。旅行也是消费品,行走经历也可以拿来炫耀,甚至更能得到赞许,尤其在现在这个仇富的社会里,所以有很多人玩户外和摄影的动机是不纯的。

行李:话说回来,极简主义、哥斯达黎加的义工之旅,那算是你的转折吗?

张诺娅:并不是,我觉得只是我以前的潜能没有得到挖掘,现在挖掘出来了。就像我以为我只是土地,其实是土地之下的火山。单身了以后,以前被压抑的想追求自由的心理就有点爆发了,我是学心理学的,我挺喜欢思考,喜欢有意义的事物,喜欢给他人带来价值,所以我就开始在网上分享我的故事,这也是一个正循环吧。

行李:什么时候开始分享你的故事的?

张诺娅:12年是我用打工的钱几乎走遍了美国的山川,就是从那时开始分享我的旅行故事的。那一年确实改变不少,走出第一步之后,后面就来得简单,自然而然。而且上过高山,看过远景之后,层面提高了,就不想回到山谷里去憋着。

行李:心理学是你自己选的吗?

张诺娅:我一直说,不是我选择了心理学,而是心理学选择了我

行李:怎么讲?

张诺娅:我学起来特别轻松,得心应手,概念马上就能掌握,因为我从小就比较喜欢思考,属于内观型的。徒步也一样,不是我选择了徒步,是徒步选择了我。

行李:心理学哪些观念对你影响很大?

张诺娅:很多,都是潜移默化的,但概念毕竟是概念,理论也是会被推翻的,我毕业之后最深的感触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异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大,既然大家都差不多,也就能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

行李:感觉在西方,人人都强调自我,应该是首先认同人和人的差异,才会发自内心地尊重不同个体呀。

张诺娅:不,我们总是主观地去放大自我和他人的差别,许多观察都是不准确的,不对,我们的认知从来就没有准确一说,看到的只是大脑想让我们看到的,要认识到人的灵活性并理解他人的行为,可能是当时环境和其他许多因素共同作用产生的结果,就事论事,不要对人轻易下结论,也别对自己轻易下结论,给自己改变的空间。人太复杂和美妙了,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决定的背后可能有千万种因素在相互碰撞,理解万岁。

行李:这个认识,对你最直接和最深处的影响是?

张诺娅:可能是更心平气和了?其实我一直脾气就很好,不对,那是因为咱们的样本都是biased的。

行李:美国对你影响大吗?很多中国人把美国想成遍地大都市的样子,我一个朋友说,原以为喜欢大海,到了美国才发现喜欢荒野。

张诺娅:(你朋友)跟我一模一样,我在国内也最喜欢大海,因为海洋就是最大的荒野。美国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我来的时候17岁,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我对美国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因为我刚来就看到了日复一日的湛蓝天空,就凭这一点,我就想在这里生活下去,虽然那时候还小,但可以看出自然对我的重要性。

行李:你刚去时就在纽约?

张诺娅:对,住在皇后区,我上学的高中靠近长岛,附近有一片很大很大很大的公园,跟国内的那种大叔大妈散步的公园不同,有很多trail,我经常一个人进去。

行李:比起国内的城市公园,纽约连中央公园也算是“野外”了。

张诺娅:哈哈,中央公园是都市公园,人造的东西太多,美国最棒的公园都是没什么人为因素的。我觉得美国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给了我很多新的视角和可能性,在这里,你可以把日子过成任何一种模样,都不会有人去评判你,说你另类。你可以去做义工,去搭车,去过吉普赛人的生活,也可以西装革履成为精英,你可以把自己当成一样作品去雕琢,美国会给你雕琢的工具,还不会限制你。这也可能只是我的想法,因为我最喜欢不走寻常路,他人的观点对我影响很小,但在美国生存的华人,尤其是有身份困扰的,他们的选择性很小。

行李:是怎么从乖乖女变成不走寻常路的呢?

张诺娅:乖乖女主要是在学业方面,我可谓是中国教育精品,但是性格潜质里的特立独行是基因和后天因素共同决定的,比较深层,遇到土壤就会发芽,我从小就不太喜欢大家都喜欢的东西,但因为生活层面狭窄,经历少,主要搞学习,而且初高中是在封闭式的外国语学校,那时没有同龄人那么爱玩,很严肃的样子,习惯用社会标准来定义自己的成功。上大学以后,不知道是不是落基山脉的低云,哥斯达黎加农场里的树屋,墨尔本的暴走,柬埔寨的湿热,越南的商贩,蒙特利尔的涂鸦……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改变了我,内心的野马终于脱缰,文静学术女变身户外旅游驴。

行李:小时候跟外公外婆住,他们有按传统标准要求你么?

张诺娅:不能这样说,我外婆非常严肃,她不会要求我一定要当第一,但至少要优秀。她性子急,事情会很高效率地做完,勤劳,不喜欢倦怠的感觉,又好学,上进,都80岁了,自学了电脑,现在经常跟我视频,还天天看书,经常走动,思想观念很新潮,也很理解年轻人的想法。我们分开以后,她是最鼓励我去体验生活的人,家里最支持我徒步的就是她。

行李:好洋气。

张诺娅:哈哈,是的,这就是生命力的体现吧,她有很强的能量和场力。

行李:你妈妈呢?是你一类的,还是刚才你说的那种有精英紧迫感的人?

张诺娅:不是,我妈妈属兔,巨蟹座,性子很软,我受妈妈影响特别小,因为我3岁的时候她就来美国了。

行李:你那么小时就去美国,还以为也是女强人女汉子一类。

张诺娅:为了生存,都可以很强悍,但本质还是很柔软的。我父亲也很厉害,跟我外婆很类似,生命力很强,气场很大,有很多能量。其实我喜欢大自然,跟旅游有关,外婆和妈妈都特别喜欢旅游,但都是跟旅行团那种,我小时候也经常跟他们去旅游。

行李:那时都去哪里?

张诺娅:小时候去过新马泰,国内也去过很多地方,但并不喜欢跟团,所以我在国内是没有真正玩过的,这也算是美国对我的影响吧,这里人少,景多。

行李:你很小就写文章发表,有不少和旅游有关?

张诺娅:很少,因为那时旅游不是我自己的爱好,当你自己一个人从规划到执行都全面掌握的时候,才能知道一件事的真面目,那时如果喜欢上了,就是真爱,它会成为你人格的一部分,其他人给你的都是附属品。

行李:你的第一次正式长距离徒步,就是走科罗拉多栈道?

张诺娅:科罗拉多是一切的开始吧,走上去的第一天就觉得特别适合长距徒步,

王阳特别想家,不是很适应,但是我却特别high,所以我说也是长距徒步选择了我。

行李:她之前没有经验?

张诺娅:我们之前都没什么经验。

行李:怎么认识王阳的?

张诺娅:其实出发前的两个月,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科罗拉多栈道。当时临近大学毕业,我在图书馆等公交车的时候无意看到了好友转发的一张图,说一个女孩子要一个人走这条栈道,就是王阳,那时她刚毕业, 也喜欢旅行,我就联系她了。

行李:后来呢?

张诺娅:她第2天就和我分开,飞回她的城市了,接下来的路就我自己一人走。

行李:你出发前两个月时还没听说过这条栈道,那之后都做了哪些准备功课?

张诺娅:体能训练其实一直在进行:几乎每个周末都去爬山;多次长跑;半年的非洲舞课以及课上每次240次仰卧起坐;泡了一个月健身房练肌肉;多次负重徒步trail run,;读完了与长距徒步有关的3本书;咨询过起码10位户外专家;参考过超过20份装备清单;提前两周到盐湖城和丹佛适应海拔;临走前拜访科罗拉多栈道总部咨询具体情况……

行李:这是一条怎样的徒步路线?

张诺娅:首先要介绍背景科罗拉多,这是美国平均海拔最高的州,因为坐落在落基山脉之上,也是全世界户外爱好者的大本营。科罗拉多栈道全长800公里左右,平均海拔3139米,整个穿越落基山脉,要途经8条山脉,5个主要流域,6个国家野生自然保护区,5片国家森林。

行李:徒步需要多长时间?

张诺娅:我走了37天,目前最快的世界纪录为7天,大多数人需要花上40天以上,当然包括离开栈道去城镇补给的时间。

行李:中间升降起伏大吗?

张诺娅:很大,虽然说徒步距离是800公里,但实际上我爬升和下降了57000多米,相当于把珠穆朗玛峰从底到顶上上下下爬6.4遍,每天爬升和下降的累积高度达1800米。

行李:这37天都经历了些什么?

张诺娅:我在日记里这么总结的:37天,18次一个人扎营,17次无水扎营, 无数次的雷雨,3次独身夜行,5片止痛片,4次迷路,2次接近失温,最长时8天8夜没有洗头洗澡,3次扎营在树线以上,26天的完全一人独行,经常24小时见不到一个人……

行李:决定走太平洋山脊小径Pacific Crest Trail,简称PCT,是在这次徒步途中定下的吗?

张诺娅:对,差不多是。科罗拉多的收尾很赞,也直接影响了我走PCT。之前很大一段都是一个人走,最后一个星期遇到了日本人长沼,在路上跟他走过两天,他是一个导师性质的人物,潜移默化地教给了我很多东西。他之前走过PCT,所以我也向往了。

行李:那本书呢?《Wild》,我以为是因为那本书才决定去的呢。

张诺娅:那是谢丽尔的个人自传,1995年,她背着60磅的大包和比包还沉重的过去,跌跌撞撞地踏上了PCT。17年之后,她根据这趟徒步经历写了这本书,去年还被好莱坞拍成电影,但是跟徒步没有太多关系,PCT只是她叙述自己生活的凭藉,她不是玩户外的,可以当消遣读一读。

行李:PCT是一条怎样的徒步线路?

张诺娅:南边从墨西哥与美国的边境开始,一路向北,途经数十个国家森林和自然保护区,纵贯著名的西耶拉山脉和北喀斯科特山脉,一直延伸到加拿大境内,全长4300公里,但宽度不超过30厘米,连自行车也不能进入,是一条完全的徒步小道。全世界只有美国的另一条徒步线路(大陆分水岭)和尼泊尔的喜马拉雅小径可以与它媲美。

行李:约翰·穆尔小径是不是有一段就在PCT这条线上?我有年一直在看美国的自然文学,最喜欢约翰·穆尔,当时就是因为他才想去美国的,想去走走他书里写过的地方,优胜美地、惠特尼峰等地。

张诺娅:对的,PCT有160英里在西耶拉山脉与约翰·穆尔径重合,我也是借走PCT的机会走完了约翰·穆尔径,剩下不重合的部分在惠特尼和优胜美地,我用另外两天时间完成了,总共356公里。

行李:感觉他对美国影响很大,不管是文学方面还是户外方面。

张诺娅:是,约翰·穆尔著作等身,以他的文学作品让环境主义哲学深入全世界,他也是美国户外的典范:推动美国国家公园体系,为了保护优胜美地山谷到处演说,还创立了对后来影响很大的西耶拉俱乐部……他在美国影响很大,所以有一条专门的徒步小径就以他的名字命名:约翰·穆尔小径,这是全美国最拥挤的徒步小径,也是全世界最早作为景观开发的长距离徒步路线,这也是我在整个PCT徒步中最难忘的一段。

行李:因为风景最好?

张诺娅:风景是很好,西耶拉山是全世界最美的十大山峰之一,但难忘,主要是我走的时间不对,遇到了太多困难和挑战。它是一条传统的夏季徒步路线,但我去时,还是5月底,山上还是白雪皑皑,又没带雪具,走得狼狈不堪,但有雪的西耶拉太美了,我强烈推荐大家在5月底“作死”一次。

行李:这条路线就是约翰·穆尔自己开发的?

张诺娅:不是,是西耶拉俱乐部和几代先锋探险家集体完成的,也是经过了数十年的努力,才在西耶拉这条狭长的山脊上开辟了举世闻名的约翰·穆尔径。

行李:中国的文人大多文弱,虽然也可以在陶渊明、王维那里看到归隐田园的志趣,但他们大多是因为仕途不顺才被动退隐,退隐期间,其实也在暗自等待回归。美国的自然文学家,像约翰·缪尔、约翰·巴勒斯、梭罗、艾默生,他们真心投入自然,不只是个人心境的投射,也对美国户外影响很深,有很多简直就是户外高手。

张诺娅:闷声作大死的也有,武夫有不少,文人也很多,能文能武就比较少见了,只能武,不能文,会把户外推上死路,不能把对户外的领悟和体验传播出去。

行李:在走PCT的路上也是不断上升下降,都可以登山了,以后想尝试其他户外方式吗?

张诺娅:当然想,特别想登山和攀岩,我试过滑雪,第三次就上了黑道,但是我不太喜欢下降的感觉,我喜欢向上攀登,也特别喜欢大山。

行李:你是喜欢走在山脊上俯览群山,还是峡谷里听着溪流声埋头苦走?中国有句“行山阴道上,犹在镜中”,每次看到这句,我想到的总是走在山脊上俯览群山的样子。

张诺娅:我喜欢开阔的景色,所以喜欢林线以上的风景,不一定要是山脊山腰,但视野要广阔。

行李:你在这条路上创下了哪些新的记录?

张诺娅:哈哈,这次走了137天,总共露营99次,单独露营36次,共94天不洗澡……

行李:你好像做什么都开心。

张诺娅:不是,避重就轻吧,如果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喜欢,也不会去尝试的。

行李:什么性格适合你这样的长距离徒步?

张诺娅:能吃苦,坚强,体质好,不怕脏不怕累,爱受虐,不依赖高科技……我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挺适合。

行李:你是不是从不睡懒觉?从不浪费时间?

张诺娅:不可能啊,经常睡懒觉,经常浪费时间。

行李:那还好,还是个姑娘(笑)。在路上最艰难时,一般会用什么想象来安慰自己?食物,舒服的洗澡,躺着睡上几天几夜?

张诺娅:主要是想洗澡,洗衣服,床比较不想念,只是想念干净地躺着的感觉,还有吃零食。

行李:想得最多的食物是什么?

张诺娅:啊,水果!桃子和葡萄,无限循环!冰激淋比较偶尔,还有汽水,有一次特别想黄油……

行李:真正到了补给点,吃得下很多么?

张诺娅:好问题,其实还好,主要是补充蛋白质,但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哪一餐觉得特别好吃,可能是因为沿路都是美餐。小城市里没有中餐韩餐日餐这样的,不过我也不算是吃货,吃得健康就行,可惜长距徒步,吃得都很不健康,高塘高脂肪高盐。

行李: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特别想吃垃圾食品,本来是最不应该吃的时候。我有年夏天长途骑车,每天只吃一种食物,营养快线!长期徒步,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张诺娅:主要是脂肪和肌肉的比例变了。

行李:你是瘦了,但是重了?

张诺娅:重了一点点,但应该算是瘦了,因为脂肪少了,但是肌肉比脂肪重。

行李:其他的呢?中国这边的网友经常恶搞,发进藏前后的夸张对比照片。

张诺娅:哈哈,我知道,我肤色也有变化,但不大。就是头发特别容易打结,不敢梳头,梳不顺。

行李:路上不每天梳头么?

张诺娅:没有梳子,因为不必要,极简嘛,别忘了。当然也没有护肤品。

行李:没想过出发前去剪个短发?长发不洗会痒嘛。

张诺娅:其实不会,走之前,训练自己头皮的适应度,逐渐增加洗头之间的间隔,人的头皮是有适应性的,你经常几天洗头,它就几天痒一次,像那些一辈子不洗澡洗头的非洲人,可能一辈子不会痒。

行李:有觉得恐惧、孤独的时候么?

张诺娅:比较少,恐惧的时候就是从雪坡上下来,太阳快落山了,觉得自己走不到宿营点。孤独的时候很少,因为走在大自然里,要经常观察外界,对周遭都要比较敏感,所以注意力是向外的。反倒是在人多的地方会感觉孤独,因为注意力向内了。

行李:摄影师常说,“我在热闹里拍摄孤独”。

张诺娅:恩,我其实一直不太喜欢热闹,挺内向的。

行李:在野外久了,刚回来时会不适应么?

张诺娅:不会,我还是很喜欢和人交流的,不然就不会学心理学,人流很温暖,亲朋好友聊聊天什么的,人类社会所在之地也很方便。

行李:心理学在徒步中时常发生作用吗?

张诺娅:其实是我自己发生了作用才去学的心理学,我很少去想学过的理论,但是徒步跟心理素质有一定关系,人都有很坚强的一面,人的意志力可以高过珠穆朗玛,我很幸运能有这个机会去挖掘自己坚强的一面,应该是每个人都有,遇到了合适的土壤就会发芽,其实徒步当中的心理特别简单,真的。

行李:之前我去墨脱徒步时,每个人都说危险,当时路上全是高手,经验丰富,装备齐全,我体力差,体育从未达标过,但一直走在最前面,心里什么都不想,不就是走路吗,一直埋头走就是,其实没那么危险。

张诺娅:对,就是这样,很简单,不需要太多心理的作用,我要活下去、我要走下去,都很本能。

行李:有人说长距离徒步就像打坐,最开始思维如瀑布,汹涌澎湃,慢慢的归拢成一束小溪。这么几十天的长时间走路,你的心绪经历过怎样的变化过程?

张诺娅:他总结得好诗意,有人通过静坐和冥想把自己的思绪净化,甚至把自己带到一个与神更接近的领域,我觉得这种体验也可以用重复的行走和奔跑达到,其实我每天的主要活动就是左脚、右脚,重复数万次,当身体进入一种韵律,和睡眠甚至沉思颇为相似,思想占据一切,身体可以视作不存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浸后,连思想也会渐渐消失,空旷忘我,灵肉皆无,那双脚似是我的,又似不是我的,脑海里几乎没有任何念头,背上几乎没有任何重量,我好像成了天上的飞鸟,或是一棵静止的大树。

行李:跑步,徒步,骑车,都是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自己变成道路。

张诺娅:是的,但是不能单线循环,我觉得自己不能在山里一直待着,因为学不到新的东西了,如果四肢发达了,头脑没有进步,就没有正循环了,所以看书和走路要齐头并进,不然哪怕有了很好的经历,领悟能力下降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和感知,领悟力是需要学识和智慧的,所以老玩户外也不好,做一件事太久,就会有疲态。

行李:我正想问你以后想从事的事业呢。

张诺娅:跟心理学有关,现在在申请特殊教育的研究院,想主业当老师,一个是能看到自己的工作成果,一个是假期多。

行李:副业呢?

张诺娅:写点东西,宣传环保,推动国内的户外事业吧,现在想走的人越来越多,装备行业很发达,可是没有好的线路和栈道,登山还是非常精英化,然后就突然掉到人挤人的旅游里去了,中间缺了一块,这就是软件没有跟上。

行李:你毕业后一直在徒步,徒步的费用方面怎么处理的?

张诺娅:都是不徒步的时候工作,然后辞了去徒步。

行李:没有考虑过赞助吗?

张诺娅:有人非要给我钱,还有美国的一些朋友问我何不在facebook上建链接,做一个赞助栏,我也分享了一两次,大概收到了七八百美金吧,也是他们的心意,但我一直有在工作,其实不需要捐款的,不可能把徒步建立在捐款上,我这么个人英雄主义,不会做这样的决定,我觉得间隔年、旅游、爱干嘛干嘛……这些事很自私,也该自己买账,穷则独善其身。

行李:看到你问自己:“我是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按照男人的方式来徒步?”你心中的女性魅力要具备哪些特质?

张诺娅:女性魅力?自然,大方,淡定。

行李:男性魅力呢?

张诺娅:男性魅力,哇我被考到了……有气度,果断,爱冒险,聪明。

行李:你有偶像么?楷模吧,不说偶像。

张诺娅:自从学了心理学,就没偶像了……

行李:心理学为什么消解了偶像?因为人和人差异不大?

张诺娅:因为对人的认识更加多元和多层面了,没有谁是完美的,也就减少了个人崇拜,不过我有不少欣赏的人,他们有很多是我的朋友,也有书本的作者,有各个领域的名人,徒步方面,长沼算是一个楷模吧。

行李:你多处提到长沼,他楷模在哪里?

张诺娅:是因为他特别谦逊的态度吧,日本人崇尚万物有灵,跟自然的连结能力很强,他对大自然的那种敬畏让我学习了不少。日本人做事很极致,甚至极端,但他们的那种劲头,很纯粹,很热烈,而且动手能力非常强。长沼总给我一种万事通的印象,我觉得他挺不容易,四十了,没有家庭,没有大事业,一直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社会压力肯定不小。不过他也出书了,在日本徒步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虽然赚的钱不多,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对他对我都没有什么吸引力。

行李:斯坦因还是谁说过探险家不应该结婚,因为他们已经嫁给了荒野。

张诺娅:噗,也可以多夫多妻呀!其实我觉得正好相反,对荒野的爱,不应该是排他的,而且我总觉得,在荒野中生存了一段时间,人会变得简单,人一变得简单,就对别人没有戒心,也比较容易和他人建立连结。

行李:可能是自我安慰吧,因为他终生未娶。不知道是否方便问,你说走完太平洋山脊后和男朋友分手了,看你写他沿途给你邮寄包裹,应该很支持你的,为什么分手了?

张诺娅:因为我不能从他身上学到东西了,我需要成长。

行李:有想过未来理想伴侣的样子么?

张诺娅:没有计划呢,还是很随缘的。

行李:你这样的姑娘,有时很讨人嫌的,别人比什么都比不过你,会觉得你什么都不需要,也不知道在你生命里扮演什么角色。

张诺娅:哈哈,你这话说的,不是我牛掰,我觉得这是个一生的过程,我挺不急的。

行李:其实也没什么牛不牛的,世界那么大,眼界放宽些,都是沧海之一粟。

张诺娅:沧海一粟这话很像苏轼说的,不对,就是他说的,牛不牛都是别人的评价,最重要的是自己开不开心,有些事我不去做,有些人我不去爱,有些故事没有经历,我会不开心,觉得生活好像缺少了什么。

行李:你徒步PCT之前曾参与寻找Taka,动身前,提前做过什么准备吗?在路上会担心自己岁死掉之类吗?

张诺娅:Taka是日本人,走PCT时失去联系,我自己去PCT之前也特别焦虑,焦虑到昼夜颠倒,后来在栈道上发现这是普遍现象。

行李:怕准备不充分?

张诺娅:不,正是因为准备太充分了,就怕不确定因素。我走之前做了详细的“PCT计划书”,里面涵盖了所有在我预计范围内可能出现的情况。经过四个半月的徒步,我很感谢当初的刻苦研究,让这几千公里的徒步几乎全部在掌握之中;一方面又惋惜准备得过于详细,少了一点不可预料的惊喜。但是走完了PCT,这辈子已经没啥后悔的了,所以现在就活得有点糊涂了,以为心愿已了……

行李:哈哈,你马上还要去走阿帕拉契亚小径呀。

张诺娅:的确,但不太像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了,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去做的了,现在心态比较平和,作死也是会饱和的。

行李:追根究底,都没有什么必须做的事。

张诺娅:的确,对我而言,我比较清楚什么事是不想做的,比如不想做对他人没有意义的工作,不想浪费时间在不精彩的生活上,不想浑浑噩噩度日,所以我会避免我不喜欢的活法,剩下的就是自由发挥的空间了。

行李:决定走阿帕拉契亚小径(简称AT),又是在PCT途中定下的?

张诺娅对,当时在PCT上遇到的徒步者,超过半数徒步者都曾经走过AT,他们的故事让我入迷:为什么AT能吸引这么多奇人异士?这条路到底魅力何在?

行李:你遇见的那个小男孩儿也走过?

张诺娅:是的,Thomas,他今年7岁了吧,走完AT的时候才5岁,他自己还背一个小包,这是AT徒步史上年纪最小的一个。

行李:听起来又惊叹又惭愧呀,他父母同行?

张诺娅:是的,这么小,12岁以下的小朋友需要24小时的监护。

行李:走AT会和之前的徒步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张诺娅: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但我会作为“自然之友–无痕山林”的志愿者,在小径上向大家介绍无痕山林,就是Leave No Trace的原则。

行李:具体到徒步,要做到哪些原则?

张诺娅:简单来说,就是不把城市社会的产物带入大自然、尽量减少对野外的改变。比如,在野外不能使用牙膏和沐浴露之类的产品,因为会改变水质;走路的时候要尽量不抄近路,而要在已经修好的小径上行走,要减少对未开发土地的使用;上厕所的时候要挖一个“猫洞”,结束之后连卫生纸也要带走;洗锅的时候要在离水源60米以外,不能直接在河水里洗;垃圾全部都要收起来带走,不能焚烧,更不能留在野外,等等。

行李:你一向不喜欢受束缚,为什么想要做他们的志愿者?

张诺娅:作为一个喜欢户外的人,我在美国很开心:这里的天很蓝,水很清,夜晚可以看到星空。但是同在一片天空下,为什么我的国人就不能享受这样的条件?所以,我希望为环保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让“徒步”这两个字拥有一些新的意义。在国内,喜欢户外的人走进大自然,有时候反而会对自然产生更多的破坏,光是看看景区的垃圾就知道了。树立一个观念很容易,但要具体落实到每个人的行动上,确实很难,我觉得这中间缺乏的就是教育,所以我想起头,用美国的小径当教材,把无痕山林的观念输入到国内去。

行李:如果要归纳一下,这些次长途步行,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张诺娅:长距徒步的主题其实是人,徒步让人从网络、工作、社会关系中抽离出来,把所有所需物品背在身上,在每天极其简陋的条件下去体会物质生活之外的生存方式,是建立人与大自然、与他人连接的一个漫长过程。在走了科罗拉多栈道和太平洋山脊径之后,回忆里最闪光的地方,莫过于路上遇见的人:那些踌躇的人,困倦的人,迷失的人,粗鲁的人,有无限潜力的人,睿智的人,有创造力的人,爱冒险的人……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我自己,那个我不认识的自己,那个我试图忘记的自己。

行李:相比别的方式,这可能是徒步最大的魅力吧。

张诺娅:要去探索世界上最雄奇壮丽的景色,还是要徒步,所以我计划徒步世界各大洲的著名线路。徒步的魅力是多元,而且可以跟pack rafting组合,这样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能去,当然,上不了珠峰。

行李:最古老的方式,也许是最无所不能的吧。我问得差不多了,也把你问累了吧,希望你开心走完阿帕拉契亚小径。

张诺娅:没啊,我觉得很过瘾。

行李:如果以后回国来想去小地方可以告诉我,我也走过很多“全程负责”的路线,有一些外人不走、也走不了的地方。

张诺娅:王安石的那句,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