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 极简

26 Apr 2018

2018, My Year of Quitting

大学毕业的5年来,是我人生中最“居无定所”的一段时期。这期间,我一共搬过6次家,经历过3次超过4个月的外出,从纽约转移到了达拉斯,又最终落脚了奥斯丁。

在大陆分水岭结束的第一个月里,我暂时居无定所,住在一户朋友家里。

朋友们是德州大学的博士生,公寓很小,只有一个沙发、一张桌子、和能放得下几个小箱子的空间能给我使用。可我心满意足地从半年前打包好的箱子里随便抓住几件衣服,带上我的电脑和手机充电器,用很少的一点物品,便生活了一个月。

到了真正要搬家的时候,我却犯难了:在山野里旅居了半年,我的随身物品只有身上的背包;而半年前打包、寄存在朋友家的物品,我早已记不得这些“东西”们的具体内容了。

面对着15个盒子、2个行李箱、一堆小家具、各种零零散散的餐具床单洗漱工具药箱衣架柜子文具三角架单脚架没有用过的手机架化妆品说不出名字的神秘物品,我突然在心里犯了难:

为什么夏天的时候能背着背包走遍大江南北,如今回归人类,却不知自己到底拥有什么了。

 

相信你也有类似的体会:

每次搬家,都能翻出一堆几乎没用过的东西、没穿过的衣服、早就坏掉的物品却不愿扔掉的物品、无用的文件、再也不会看的旧书;

有些物品我们根本想不起自己在哪里买过、为什么买;

为了清理房间而丢了某样东西,事后很久之后也没觉得生活缺了什么,或者生活质量有所下降;

迫在眉睫的急用物件,如果自己没有,找朋友借也可以解决……

美国纪录片Minimalism的两个男主角有个类似的搬家故事。Ryan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中产,却成天压力巨大、郁郁寡欢。他在闷闷不乐时找好友Joshua聊天,听闻“Less is more”(少即是多)的人生哲理,于是二人携手做了一个实验:

Ryan把自己的所有财产(家具、车、衣物、厨具、电子产品等等)全部打包,房子里的所有物品,都分门别类地装进了箱子里。打包的过程花去了两人整整一天。

在接下来的两周里,如果Ryan的生活中必须要是用某样物品,他可以打开箱子去取那件东西。

而那些两周之后还待在被封在箱子里的东西呢?

你也许猜到了:Ryan发现,他的生活里并不需要这些“物品”。他通过赠送、募捐、变卖,扔掉了那80%的“不需要”。

Minimalism(极简主义)在近几年来成为了一项席卷全球的运动。如果你也听说加州的一户4口之家每年只生产一个小罐头的垃圾,如果你也听说一个叫Lauren的纽约女孩拒绝使用所有带塑料的物品,如果你也读过《断舍离》,你就明白极简主义不能再极简的精髓:少即是多。

可是,面对着每次搬家快把腰杆折断的沉重箱子,面对着那些“我说不出来有什么好,但就是不想离开”的物质,面对着我并不极简的“城市生活”方式,我羞愧了。

 

曾几何时,我睡在狂风飞舞的沙漠里,支不起帐篷,只能在半夜挪到高速公路的厕所背后避风,醒来看天边泛红。

曾几何时,我和奶爸在加州的雨夹雪里共用一个帐篷,和卡洛斯在能俯瞰洛杉矶的悬崖上分享着一壶热汤,瞭望远方的车水马龙。

曾几何时,我和丹尼尔、豆豆、大陶走在美洲的山脊之上,我们的身上只有最基本的生存工具,而每人却都背上了一本书。

曾几何时,我在科罗拉多高原的冷雨中差点失温,从日本人那里喝了味增汤,学到了晚饭残渣的降解方式。

曾几何时,我在宾州的龙卷风警报里和另外13个徒步者共用一间窄小的避难所,听着10岁的童子玩猜名字的游戏。

在那些时候,我是富足的。而现在的我,拥有的更多,却感觉更贫瘠。

为何会如此?雷贾丁说:“如果我需要某件东西,但是却没有它——那么我就不需要这样东西。”

 

也许是经济独立之后膨胀的物质欲望;也许是对同龄人“拥有物品”的羡慕嫉妒;也许是“这东西也许不错,我也想试试”的好奇心;也许,纯粹是因为无聊,才把时间浪费在北美烧钱快报、各种网购平台上。

户外,是一项很昂贵的爱好。而现代的消费主义,为了满足我们的虚荣心和自尊心,为了迎合我们的坏习惯,为了满足欲望,向我们灌输了太多“这种东西你必须有”的概念。

衣服,要有防风衣冲锋衣硬壳软壳抓绒皮肤衣防蚊衣长袖羊毛长袖T短袖T。

厨具,要有白气炉酒精炉固体燃料炉气罐炉钛合金勺子铝合金勺子铝制筷子。

背包,要有单日包周末包登山包滑雪包跑步水包自行车背包跑步腰包上。

总之,你get了。

 

再看看我们的家里:

清洗,要有厨房清洗液浴室清洗液玻璃清洗液heavy duty清洗液汽车清洗液和酒精消毒纸。

护肤,要有精油面膜化妆水保湿霜润肤露防晒乳眼霜日霜夜霜洗面奶角质霜。

食物,更是无法无天:只要超市能卖什么,我们就能吃什么。

 

于是,在深刻体会自己被消费主义荼毒至深、被美国的市场营销所害不浅、被所谓“必须拥有”和“应该拥有”模糊概念、被自己的“环保、绿色、无痕”理念所抛弃之后,我决定做一些改变。

我开始关心自己每日必须使用的物品。拿电子产品来说,我常用的无外乎:电脑,手机,Kindle, 迷你音响,加湿器,碎纸机,电吹风,相机,GoPro,CD机,厨房秤。其余的包括煎饼果子机、平板电脑、电子画板、蓝牙键盘、多余相机、几乎不用的电子牙刷,通通卖掉或捐走。

我开始了解自己的生活习惯。我发现自己是个“不长记性”的人:哪怕是买了新的物件,自己也不会记得去使用,除非那个物品能给我的生活带来巨大的改善。所以,我是个“视野窄”的人,以后切忌买的“广”,但可以在狭窄的范围内,购买需要替换的物件。

我开始了解物品的真正价值。有些东西虽然不贵,但是却能起连锁效应:比如Kindle, 让我省去了纸质书的重量和经费,走到哪里都能阅读;比如加湿器,加上一点点精油,就能给我带来极好的睡眠;比如有了spotify就不必再买CD, 比如一间大衣哪怕再贵,如果不穿,它的价值就是0.

我开始检讨自己的消费习惯。压力大的时候,我喜欢嚼珍珠奶茶里的珍珠。有时候为了买一杯奶茶,要来回开1个小时的车。一个月在奶茶上可以花费100美金(加上邮费)。浪费油、污染环境、制造塑料垃圾,还不能有长期地受益。于是我买来粉圆,开始自制珍珠茶。

我开始记账。我把我的日常“灵活消费”分成4类:

  • 短期消费:一次性花销,比如外出晚餐、看电影、一次性饮品等;
  • 中期消费:能维持1周左右的花销,比如买菜;
  • 长期消费:电子产品、书籍、教育花销、家具等等;
  • 奢侈消费:10年能买1件的花销(短期不会再重复购买的物品)。

这些“灵活消费”加上我每月的“固定消费”(房租、车保、医保等),就是我的当月总消费。

我在2018年的年计划上定了一个目标:今年当中的3个月,当月消费不能超过1400美金。

令我惊喜的是,开始记账之后,我的开支有了大幅度缩减,而生活成本并没有下降——我所需要的,都已经存在身边了;而我所没有的,有很多我可以自己创造,而无需在外界消费。

我年纪小一点的时候,会气急败坏地争辩为何“开源”比“节流”更重要。而现在的我,了解“节流”并不是简单的“省钱”,而是成为一个理性的公民、一个务实的消费者、一个有责任的地球人。

我感到羞愧。我热爱户外,执行无痕理念,但并不代表我懂得尊重地球。我生活在德州,buy in to driving excessive miles, 坐并不需要坐的飞机,去遥远的地方制造垃圾,在步道上使用大量的一次性袋装食品,等等等等。我的所知和所作,并不统一。

而今天,至少,改变开始了。

最后,附上一篇由某个21岁的大学姑娘写的关于极简主义的文章。

她比我强太多。

It’s only after we’ve lost everything that we are free to do anything.  — Brad Pitt, as Tyler Durden, in Fight Club

“失去所有,方能获得万物。”

“有时候你必须跳出窗外,然后在坠落的过程中长出翅膀。”

从今年一月份开始,有意无意地,我开始了一项对自己的实验。我想看自己能把所拥有的削减到什么地步,“极简”到何简。于是,一场有点带自虐性质的征途开始了,而我却越来越享受。

“极简”与物质有关,更与精神有关。我想看看在金钱付出最小的前提下,人能获得多大的精神满足。反之,我想看看在物质极为匮乏和简陋的状态下,人的快乐是不是会想我预想中的那样被放大,被升值。我想我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至少目前是。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开始讶异。我发现人没有许许多多“必须有”的东西,也能照样生活,甚至生活得更好。在哥斯达黎加的树屋里,没有电没有网甚至有时没有水,可以那种快乐是简单的。夜里听着暴雨打在铝板上的隆隆响声睡着,清晨听着蛙声鸟声虫声醒来,夫复何求。

需要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已经有的,不想再有更多。没有的,如果不是必须有的,就不求。但是有些东西我绝不妥协,比如旅行,“不去会死”这四个字在我心中扎了根。

“英雄式的冒险,平民式的生活”

半年里,我做了些疯狂的事。我相信这些事和Reductionism (极简主义)一脉相承。比如去墓地看日出。比如“爬”上了后山(因为没有走trail)。  话说每次从山里走出来,走到某现代的建筑物之内,或是看到shopping回来的学生,甚至看到马路,都会有转世穿越的感觉。我骄傲的是没有为这些经历付出任何的金钱和物质代价。

半年的时间里,我跑了三次五千米的长跑比赛。用周末的时间爬了4座雪山,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无数远足。去了哥斯达黎加的热带雨林农场,早上种地,下午支教。“意志力”是极简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人走了几次短途旅行。每到一个城市,就一定要爬那里的山,或是上到高楼最高点的观景台,俯瞰大地。半年内,爬上了蒙特利尔,墨尔本,和匹兹堡的最高处。都没有什么挑战性,但是坐在天台上远望的感觉总是“欲辨已忘言”。

最大的变化应该是在收行李的时候发生的。以前的旅行,总是觉得自己忘记带了东西。现在是费尽了心思想带的越少越好。只要不是没了就活不了的东西(我的是吹风机,眼睛,钱包)我就尽量少带。

四月底,我开始吃素。原因是上过的一节课。既然被说服了,就尽量要让行动也保持一致。

“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

半年里,我培养了几个爱好。第一:坐。坐在悬崖边。坐在湖岸。坐在荒原上。坐在大地的任何一隅,然后躺下仰望天空。由“坐”延伸出来的是“静坐”和“冥想”。我在这方面还是初学者。灵修的老师说, 让混水变清的惟一方式, 就是让它静静沉淀. 安放和等候是惟一的步骤.

看日出是培养的第二个爱好。第一次是在Binghamton的墓地,看着太阳的光芒撒在墓碑上,有种苍凉的震撼感。尔后看过许多日出,黄石湖的那次最美最难以忘怀。也试过和朋友在布莱斯国家公园凌晨2点拍星轨,早上5点拍日出。比起日落我更爱日出。日出不仅代表一天的开始,代表希望,而且看日出以为着你要比太阳起得早 — 随之而来的手握大把大把时间的富足感。

旅行是我不变的爱,但是这半年开始培养“穷游”的习惯。和很多人不同,我不愿意买单反。镜头不能代替人眼。我只怕自己有了相机之后,就会本末倒置,为了好照片才去看好风景。其实,世界太美,最好的相机又能记录下多少呢。

“穷游”的第二个体现,是爱上了沙发客和露营。几乎不花钱,认识新朋友,听神奇的故事,开拓眼界增长见识震撼心灵。还用多说吗。

我开始冒险,甚至在许多人眼里是玩儿命。我发现人是会对“恐惧”上瘾的。如果这条路是安逸的, 安全的, 安然的, 我宁愿现在就停止旅程。每次在山路上,在高空,在悬崖边,在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最深刻最切肤的恐惧, 同时也得到最平淡最真实的自由。

我始终相信,在未来的某天,我会站在悬崖边,站在你的身旁,与你欣赏无声世界的苍凉与美景。

半年来,开始爱上苏轼的句子了。”寄蜉蝣于天地, 渺沧海之一粟”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每走在路上就把灵魂遗失一点,然后渐渐消磨出最晶莹透亮的部分。

把总是会忘记, 除了此时此刻(“THE moment”)的一切, 我们其实一无所有。但是, “此时此刻”太丰富太辽阔, 让我们的其它所得所获相形见绌。不是不能拥有, 而是拥有得太多, 已经承载不下它的重量, 辨认不了它的深浅, 体会不了它的可贵。

如若能把发生在自己的事情当成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跳出自己的躯壳去看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然后一切所谓的苦难啊挫折啊都变得渺小了。

世间万条道, 而大多数时候都被时光和命运和巧合牵着鼻子走。心动的界限也好, 付出的禁忌也罢; 人若是生来就要面临丢弃珍宝的命运, 让我再沉溺一下可以选择的自由。

我选择爱, 选择给, 选择不弃。

山不过来, 我过去。

人越活越野,血越活越热,哭点越活越低,长满皱纹的心越来越肆无忌惮。

要有追寻自由的动力,得先把牢底坐穿。

— 去云南支教前

 

而她,就是6年前的我自己。

22 Jan 2015

山路,高空,和悬崖 — 记录我的极简生活 (2012年6月)

 

It’s only after we’ve lost everything that we are free to do anything.  — Brad Pitt, as Tyler Durden, in Fight Club

“失去所有,方能获得万物。”

 

“有时候你必须跳出窗外,然后在坠落的过程中长出翅膀。”

从今年一月份开始,有意无意地,我开始了一项对自己的实验。我想看自己能把所拥有的削减到什么地步,“极简”到何简。于是,一场有点带自虐性质的征途开始了,而我却越来越享受。

“极简”与物质有关,更与精神有关。我想看看在金钱付出最小的前提下,人能获得多大的精神满足。反之,我想看看在物质极为匮乏和简陋的状态下,人的快乐是不是会想我预想中的那样被放大,被升值。我想我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至少目前是。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开始讶异。我发现人没有许许多多“必须有”的东西,也能照样生活,甚至生活得更好。在哥斯达黎加的树屋里,没有电没有网甚至有时没有水,可以那种快乐是简单的。夜里听着暴雨打在铝板上的隆隆响声睡着,清晨听着蛙声鸟声虫声醒来,夫复何求。

需要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已经有的,不想再有更多。没有的,如果不是必须有的,就不求。但是有些东西我绝不妥协,比如旅行,“不去会死”这四个字在我心中扎了根。

 

“英雄式的冒险,平民式的生活”

半年里,我做了些疯狂的事。我相信这些事和Reductionism (极简主义)一脉相承。比如去墓地看日出。比如“爬”上了后山(因为没有走trail)。  话说每次从山里走出来,走到某现代的建筑物之内,或是看到shopping回来的学生,甚至看到马路,都会有转世穿越的感觉。我骄傲的是没有为这些经历付出任何的金钱和物质代价。

半年的时间里,我跑了三次五千米的长跑比赛。用周末的时间爬了4座雪山,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无数远足。去了哥斯达黎加的热带雨林农场,早上种地,下午支教。“意志力”是极简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人走了几次短途旅行。每到一个城市,就一定要爬那里的山,或是上到高楼最高点的观景台,俯瞰大地。半年内,爬上了蒙特利尔,墨尔本,和匹兹堡的最高处。都没有什么挑战性,但是坐在天台上远望的感觉总是“欲辨已忘言”。

最大的变化应该是在收行李的时候发生的。以前的旅行,总是觉得自己忘记带了东西。现在是费尽了心思想带的越少越好。只要不是没了就活不了的东西(我的是吹风机,眼睛,钱包)我就尽量少带。

四月底,我开始吃素。原因是上过的一节课。既然被说服了,就尽量要让行动也保持一致。

 

“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

半年里,我培养了几个爱好。第一:坐。坐在悬崖边。坐在湖岸。坐在荒原上。坐在大地的任何一隅,然后躺下仰望天空。由“坐”延伸出来的是“静坐”和“冥想”。我在这方面还是初学者。灵修的老师说, 让混水变清的惟一方式, 就是让它静静沉淀. 安放和等候是惟一的步骤.

看日出是培养的第二个爱好。第一次是在binghamton的墓地,看着太阳的光芒撒在墓碑上,有种苍凉的震撼感。尔后看过许多日出,黄石湖的那次最美最难以忘怀。也试过和朋友在布莱斯国家公园凌晨2点拍星轨,早上5点拍日出。比起日落我更爱日出。日出不仅代表一天的开始,代表希望,而且看日出以为着你要比太阳起得早 — 随之而来的手握大把大把时间的富足感。

旅行是我不变的爱,但是这半年开始培养“穷游”的习惯。和很多人不同,我不愿意买单反。镜头不能代替人眼。我只怕自己有了相机之后,就会本末倒置,为了好照片才去看好风景。其实,世界太美,最好的相机又能记录下多少呢。

“穷游”的第二个体现,是爱上了沙发客和露营。几乎不花钱,认识新朋友,听神奇的故事,开拓眼界增长见识震撼心灵。。。。还用多说吗。

我开始冒险,甚至在许多人眼里是玩儿命。我发现人是会对“恐惧”上瘾的。如果这条路是安逸的, 安全的, 安然的, 我宁愿现在就停止旅程。每次在山路上,在高空,在悬崖边,在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最深刻最切肤的恐惧, 同时也得到最平淡最真实的自由。

我始终相信,在未来的某天,我会站在悬崖边,站在你的身旁,与你欣赏无声世界的苍凉与美景。
半年来,开始爱上苏轼的句子了。”寄蜉蝣于天地, 渺沧海之一粟”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每走在路上就把灵魂遗失一点,然后渐渐消磨出最晶莹透亮的部分。

把总是会忘记, 除了此时此刻(“THE moment”)的一切, 我们其实一无所有.。但是, “此时此刻”太丰富太辽阔, 让我们的其它所得所获相形见绌。不是不能拥有, 而是拥有得太多, 已经承载不下它的重量, 辨认不了它的深浅, 体会不了它的可贵。

如若能把发生在自己的事情当成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跳出自己的躯壳去看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然后一切所谓的苦难啊挫折啊都变得渺小了。

世间万条道, 而大多数时候都被时光和命运和巧合牵着鼻子走. 心动的界限也好, 付出的禁忌也罢; 人若是生来就要面临丢弃珍宝的命运, 让我再沉溺一下可以选择的自由. 我选择爱, 选择给, 选择不弃. 山不过来, 我过去。

人越活越野,血越活越热,哭点越活越低,长满皱纹的心越来越肆无忌惮。

要有追寻自由的动力,得先把牢底坐穿。

— 去云南支教前

 

后记

这篇文章写于2012年6月,当时我刚结束大二的生活,回国支教和实习。2012年是我自我重塑的关键时期;文中的许多想法虽然稚嫩,但为我这两三年的成长和发展铺垫了一个大基调,也影响了我之后的徒步哲学。

22 Jan 2015

时不与我

 

 

前段时间,得知在科罗拉多的山友出了车祸。命保住了,但是头受了重伤。除正常生活受极大影响之外,他也被迫从研究生项目中退学了。

这个朋友叫Wesley, 比我大三岁。按现世的标准来看,他的人生已经很精彩了– 十岁起开始登山,现已登顶科州所有14000英尺的山峰;毕业后去哥斯达黎加做建筑设计,又在读研究院的前夕走完了科罗拉多栈道的800公里。比起25岁的同龄人,他看过的风景和经历的故事不算少。

可这次车祸还是让卫斯理深受打击。他是个有事业心的正常人,也和别人一样,有在年轻时拼搏出一番天地的憧憬。 这次车祸带来的退学无疑让他的生命轨迹180度大转弯。突然间设定好的计划通通失效,原本的康庄大道变成了千钧一发的悬崖。就像一个电子设备又被设定回了出厂设置一样,他需要重置自己那看似没有可能,却又有太多可能的不确定的未来。

他说:“I am embarking on an uncharted course that could lead me back into the familiar fold of architecture and graduate school, but first I must see life beyond my safe and calculated plans.” (我要开始一段未知的人生路;这条路也许会把我带回那曾经熟悉的建筑生涯和研究院,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须体验那安全计划范围之外的人生。)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最近在徒步圈流行的一篇文章,中文暂且译作“反转式退休计划”(Reverse Retirement Plan). 此文的作者提倡一种新的生活理念:在年轻的时候先去做别人退休时会做的事情,比如旅游;等到别人快退休的年龄,再开始开创事业。 简言之,即“先生活,再工作”。作者自己的生活就是样板:高中毕业,先参军,退伍后做过各式各样的杂工;从没有稳定的事业,但可以随时辞职。在夏天的3个月他会去Appalachian Trail做维护,冬天到来时他就开着小破车去各处旅游,春天来的时候就在社区大学上课,最终修到了本科的学位。在40岁到来的时候,他已经徒步过10000英里,爬过1500多座山,骑着山地自行车横跨美国两次。这时候他觉得玩得差不多了,于是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别人的退休的年纪开始坐办公室。(文章链接:http://darntoughvt.wordpress.com/2013/10/02/reverse-retirement-plan/

看似荒唐,作者的思路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很多人到了退休的年纪时,其实早已丧失了大多数行动能力,被疾病和衰老所困扰,或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心力。“Middle-age retirement, something most of us work so hard for and look so forward to, can be lethal.” (虽然我们大多数人都为了退休而努力拼搏,但其可能是致命的。)

我把这篇文章转给卫斯理,什么都没说。我想他自己会看明白我的用意。

 

网上的朋友们,尤其是没和我见过面的,总有种错觉。觉得我胆子大,喜欢冒险,不走寻常路。

其实完全相反。

我胆子很小。而且生活中常有恐惧。

我怕死,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怕早年患癌,尤其是发现体内有两块良性瘤之后,我几乎确信自己在中年之后一定会得癌症;我怕在山路上滑倒,怕受伤,怕摔 — 也许这就是我永远学不好滑雪的原因;我徒步1个月之后,回到城市后不敢开车,害怕速度,因为总是觉得会出事故。

所以,与其说我的生活是被探险引领的,不如说是被恐惧引导的。因为怕死,我不敢浪费太多的时间。我更害怕做太长远的计划。一年之后的事情,我都不敢考虑。谁能保证我会活到那时候呢?

我不清楚自己是从哪儿学会了这种恐惧。我的亲人都健在,而且自己也从来没有目睹或经历过死亡。但我不知是被哪种神秘力量灌输了头脑,植入了这种恐惧细胞。虽然我现在22岁,但我经常想的一件事就是:如果我现在就离开了人世,是否能在合眼之前满意地看着过去的人生,告诉我自己曾经真切地活过?

所以,我愿意在理智的范围之内去爱去疯狂,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去我能去的地方,看别人看不到的风景。到目前为止,我是满足的;如果真的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我也不会再奢求太多。足矣足矣。

 

这种思想导致了我目前充满不确定性的生活方式。毕业之后,我意识到自己随时可以“说走就走”的态度需要做一定妥协了。大学时代,我有零花钱,也有辅导员的工作,且有大把大把的假期。时间和金钱,都在我的手中。工作后,这种情况已经几乎不能持续下去了。万幸的是,我有一个相对宽松的家庭环境,长辈还不需要我的赡养;且作为一个女孩,外界对我开创一番事业的压力也并没有那么大。时间和金钱,二者我都想要;但如果真的要掌握一个平衡,我愿意减少工作的时间,甚至频繁地辞职,以满足我长时间出走的愿望。时不与我。有人说,为何不把工作和爱好合二为一呢?在我的眼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当金钱等外在的动力参与其中之后,爱好总会变质。

我22岁,但我已经很老了:今天,是我已有生命里的最后一天。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年轻”这个词,也是相对的;当人已经到了老年的时候,才能说自己“年轻”过。但谁能说自己一定能在年过半百时回首自己的青葱岁月呢?生命是一种恩赐。“我得到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

 

卫斯理前两天跟我说 :“如果我在明年二月前找不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就和你一起去走PCT。” 我想:也许PCT会是我此生最遥远的一个计划了,因为要等半年。谁知道半年内会发生什么。也许加州会地震,华盛顿的火山会喷发,我也可能遭遇不测。半年的时间太久;而我什么都掌控不了。

结婚?生子?太遥远了。买车?买房?太遥远了。也许我一生都无法实现这些正常人的梦想。但我目前的生活,对我来说是最合理的,最“正常”的。

“拥挤的人群不一定代表丰盈满足,人们在写字楼里,在宴席中,在24小时灯火通明的大都市,不是也常常会感到空虚迷茫?只不过,人们以为是自己拥有得不够,因为贫乏而失落,于是更急切地去寻找更多的填充物,而不是一无所有的荒凉之地。

有人说,我们是不举的衰神,绝大多数人没有和这个社会较过一次真,只是选择默默地接受由别人创造的社会、思想、规则甚至邻居的看法。我们自己掂量了一下自己,决定还是把头默默地低下去继续,其间用很多精神食粮和爱情信仰调调味,让它容易下咽一些。 ”

时不与我。

 

——

后记:

 

这篇文章写于2013年12月,我结束科罗拉多栈道徒步的4个月之后,和开始徒步太平洋山脊的4个月前。

对人生的看法,对经历的看法,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变过:如果明天将是我的最后一天,我能把今天活成什么样?我待人接物的态度会是如何?我该如何珍惜当下的每分每秒?明天如果做不了的事,我该如何在今天完成?

正是这样的想法,把我推上了很多人眼中的“冒险之路”或者是“追梦之路”。可是我更喜欢把它称为“现实之路”。这是我珍视的生活。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它不是梦境,而是握在手中的现实。

在被这个世界改变以前,在“没有明天”以前,至少现在我还能看着自己拥有的回忆,满意地微笑着。